肖董约阿河去酒店,言语中透露出明眼人都看得懂的挑逗。阿河想,原来自己见识少,职场上还真有这样的潜规则。可是合同已经签了,肖董那意思就是完全无关,只是投缘,顺便约一次,其实去不去都没有关系。深柜又不混圈子的人接触到其他同志的机会并不多,难得遇到一个有交集的,又是个大金主,阿河对他还蛮感兴趣。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打算去一趟。只不过,那人是想约上床,阿河只是想跟他聊聊,看看别人都是怎么生活。
于是,阿河不顾全公司为他召开的庆功宴,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席。
到达肖董下榻的酒店,阿河在房间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敲门。
门开了,肖董穿了条大裤衩,衬衫扣子只系到胸口,朝他一笑:“来了?”
阿河有点紧张,这人这副流氓样,极像沈郁翔每天上床前的二流子神态。他可不是主动送上门来求欢愉的,最好先说清楚。
还没等阿河张嘴,肖董朝里一扭头:“进来吧。”
阿河觉得自己来就是个错误,但到了这个地步,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刚进去,那人就从身后搂住了他,一只手不安分地企图从他领口伸进去。阿河吓得全身激灵,瞬间往前蹦了两步:“肖肖肖董,那个……我我我不是来……”剩下的话他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尴尬地站在了那里。
肖董被他挣开了,有点纳闷,转而一笑:“江工还挺慢热啊……要不要先来点预热?我准备了红酒。”他说着往桌上一指。
阿河顺着看过去,还真有一瓶红酒两个高脚杯,几只蜡烛浪漫地摆在旁边。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连连摇头直说:“我真不是来跟你上床的……”
对方皱起了眉头:“那你来干嘛?”
“我……”阿河语塞:“我是想跟你聊聊……”
“那床上聊啊。”肖董坐到床边,率先拿起一杯红酒,玩味地看着他。
阿河没动:“不是床上的事。”
“你先坐啊,站着给我压力吗?你该不会想跟我聊工程吧?我衣服都脱了,你就跟我聊这个?”
“当……当然也不是。”阿河战战兢兢地挪到阳台的沙发边坐下,心里觉得有点窝火,明明都是男的,说不上谁占优势的,可他为什么这么害怕呢?依照法律,男性好像不适用于被侵犯这条,也就是说,他今天就算真被强了,连告都没地方告。他妈的,阿河现在是后悔的不行,心里一个劲儿骂自己就是欠的,聊什么聊?有什么好聊的?
肖董风骚地伸了伸长腿,问:“看了我这身材你还没想法,莫非江工是个性冷淡?”
阿河噎了几秒才说:“我有男朋友。”
“那又怎样?我也有啊。”
“那你还……还……”
肖董似笑非笑地盯了他一会儿,看出阿河是真的没打算上套,起来把衣服扣子系上,坐直身体:“你到底想聊什么?”
阿河说不出话来。
肖董叹口气,站起身走到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主动提起:“我看你承认得那么痛快,还以为你是个中老手,是我看走眼了。抱歉。”
阿河赶紧摇摇头,他没有别的责难的意思。
“我四十二了,有个一直稳定的对象,在国外。你知道,感情是一回事,生理需要是另一回事。见不到面的时候,就上网约个小朋友玩玩,他也知道,我们彼此不干涉。”
阿河皱眉。
“你讨厌我这样的人?”肖董满不在乎地问。
“是。”
阿河对于一夜情、滥交等等行径是看不上的。没有感情的性,就是性,没有爱,他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快感。但是这只不过是一部分人的生活习惯,不只同性,异性恋也多的是这种事儿。社会管这种情况的普通人称为道德败坏,但是相同状况的同性恋就成了高危群体,让人产生恐慌。
可是,人对于性跟爱的观念原本就是不同的,有人会把两者相连,有人会认为它们本来就是分开的,而且,如何界定在一场床上运动中是否存在爱的成分,本来就很困难。所以,阿河并不诟病那些观念开放喜欢一夜情的人们,那是他们的生活方式,可是有了固定爱人还要这样做的人,就有点道德低下了。阿河对于世界、对于他人都是宽容的,可他无法理解有了爱人还要在外面胡搞的人,难道他们的爱情有这么宽容吗?不会因此受伤吗?不会吃醋嫉妒吗?
爱是自由的,性是自由的,生命是自由的。阿河认为,所有的自由都来源于自律,不伤害打扰到别人,始终在法律、道德的约束下生存,真正的自由其实是有约束的。然而,同性恋这个群体,却始终没有理由地被大多数人歧视打压着,国外把这归于违反亚当夏娃的教宗,国内则主要是因为亲人的虚荣和无法繁殖后代。
第39章 14.4
肖董没生气,只是笑笑:“我不想把我的观念归咎于社会歧视。同性恋是天生的,专情还是滥交是我自己后天选择的,这没什么因果关系。我跟圈子外的同志接触的不多,也不知道有多少,可能你们才是占主流。那我就问问,你们过的怎么样?”
阿河如实回答:“我们在一起五年多了,家人都知道,但是都不认同。现在,他形婚了,有孩子,我们还在一起。”
肖董听完嗤笑了一声:“形婚?都是假的。你等着吧,除非他离婚,要么所有的形婚最后都会成事实。你们现在做的,不过就是最后的狂欢而已。”
阿河笑笑,不置可否。他也经常会这么想,可是每每一想到潘小姐承诺的十年,就觉得又有了盼头。
肖董看着阿河,已经明白他想跟自己聊什么,叹了口气主动提起,语气有点复杂:“我十几岁的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生,就跟人家表白了,然后被当成变态,全班一起揍。后来我就不上学了,到外面打工,没事儿的时候逛逛酒吧,也不知道我这算是命好还是不好,被一有钱的大爷看上了,养了我两年,然后他又看上了别人,给了我十万块打发了。呵呵,十万块。两年。也挺值的,算是高收入吧。”说到这里,肖董自嘲地笑笑,看不出到底是什么神情。
“我拿这笔钱开了个餐馆,生意还不错。大厨是个本分人,我对他够意思,他也体谅我。我们俩好了四五年,到底没敌过他家人催着结婚,他就回去了。本来以为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谁知道再也没见着。后来我又开过汽修厂,开过加油站,都赚了。十来年前通过人介绍进了房地产,聘了个挺有眼光的人,你看见了,就是老王,别看他那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正经是个有本事的生意人,可惜自己的生意赔了,只能出来给人打工。在他运营下,我的生意就越做越大,也算是我命好吧。”
“商场得意,情场失意。这么多年,我再没遇到过合适的人,只能泡泡吧上上网找个人随便玩玩。在网上遇到了现在的男朋友,但是离得太远,说是爱,也爱不起来。”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人生在世就这么些年,要是遇不到合适的,自己爱自己就行了。江工,奉劝你一句,及时行乐,但是也别太乐观。”
话不投机半句多,阿河跟肖董聊了这么一会儿,已经发现彼此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性取向相同,也不能仅凭这一点就成为朋友。听他讲了这些,对这个人的生活也有了大概的了解,原来还有些同性恋是这么生活的。于是,阿河知趣地起身告别。肖董拿起手机按了几下,说:“把我撩拨起来又不管了,得再找个人来。”
阿河朝他一笑,表示理解,转身出了房间。尽管肖董说得极其轻松,但是在这样调侃语气下的寥寥几句话,却描述了常人不可能理解的曲折人生。阿河听得出来,他虽然满足于现在的生活,可这并不是他一开始真正想要的。也许,肖董只是想要跟那位饭馆的大厨厮守终生而已,却因为现实只得相互错过。后来事业上的成功,就算是上天给他的补偿吧。阿河把口袋里正录音的手机拿出来,停止,然后删掉——他怕自己真有个什么万一,特地录的证据。还好,用不上了。
下电梯的时候,正好有个挎着小包带着礼帽打扮得十分妖冶的男孩子走进来,翘着兰花指,不可一世地瞥了阿河一眼。阿河当然知道他不可能是肖董刚约的对象,但还是不自觉看了看他,为他的特立独行感到羡慕。世界上的人各种各样,有人勇敢有人懦弱,有人开朗有人内秀,有人喜欢异性有人喜欢同性,有人是大多数,当然有人就成了少数。可是,这个迥异的世界在很多时候,并没有绝对的对错,只要你成为自己就好。
在世上,最让人畏惧的恰恰是通向自己的道路。——赫尔曼 黑塞
到家时已经过了午夜,阿河从二十五楼下电梯,进了家门,玄关的灯开着,拖鞋摆在地垫上。门旁柜上放着一张字条:饭在锅里,我在床上。
哪儿学的这种浪漫。阿河笑笑,脱了外套直接上楼奔卧室。
自从卖掉了线圈厂到潘小姐那里上班,除了最开始接手的那些日子忙的不可开交,沈郁翔就再没有自己办厂的那份心了,像个普通的上班族那样过上了朝九晚六的规律生活,就好像在给他妈妈打工,经营的根本不是自家产业。所以现在他们的状态跟以前完全反了过来,翔比阿河闲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