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心嗤笑。爱情是没有理由的,有人会放弃各方面都更出色的人,爱上街头小痞子,有人会不屑高雅的美女,爱上不拘小节的女汉子。可是也有些爱是因为机遇,因为某些特定的时间地点,有个特定的人的存在。那些被惊恐袭击的深夜,沈郁翔在那里,他身后的光晕,投下的阴影,都成了宝心产生爱的源头。就算后来他不再那里了,那盏温柔的床头灯也给了她无尽的想象跟安慰。同床共枕,呼吸相亲,她无可救药地违背了自己绝不会爱上别人的信念,陷入对他的单恋中。
但是宝心没有细解释,随口说:“可能是因为你的属性。”
“我什么属性?”
“你是个受啊。”
阿河因为身体原因一直脸色不太好,此刻却从脖子到耳朵都羞得泛红。“…滚蛋。”他咬牙切齿地说。
“呦,难得这么健康。你可放松点,一会儿又心绞痛了啊。”宝心打趣了半句。
“翔跟你说的?”
“怎么可能。”
“那你怎么知道?”
“我猜对了?你们俩的戒指,他的粗一点,你的秀气一点。”
宝心这句话本来是随便说说,阿河却想多了,马上又红了脸。
眼见他脸色绯红,宝心赶紧道歉:“你往哪儿想呢?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她把剩下的西瓜拿走,让阿河半躺下去,又往他腿下垫了被子抬高一些。隔着蓝白色的病号服,他的双腿触感非常奇怪,比起皮肉,更像是包着浆的什么东西,宝心停顿了一下。下肢浮肿得很厉害,这种状况代表右心衰竭已经很严重,恐怕他撑不了太久了。
她不动声色地装作什么都没注意:“反正我就是那时候就爱上他了,觉得很对不起姜闯。总有种……出轨的感觉。”
提到姜闯,宝心沉默两秒,又笑着转回话题:“我可不比翔对你那样一见钟情,我大概属于日久生情的类型。”
“据说相信一见钟情的人基本都是高颜值。”阿河笑。
宝心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那你对翔也是一见钟情?”
“那倒不是。我当时是觉得他挺帅的,可也挺傻的。怎么说呢?白痴美,比起钟情,更像是可怜他。”
“哈哈哈哈哈……”宝心觉得这个白痴美形容得恰到好处,沈郁翔那样说不清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的逗逼,偏偏生就了那么一副好皮囊。漂亮的人笨拙起来确实惹人喜爱,而外貌一般的人就没这个特权了,越是笨拙就越显得难看。上天就是这么不公平。可是反过来,漂亮又聪明的人会让人觉得不可靠,面貌普通却精明的人,却有着独特的气质。这么一想,上天又是公平的。人不能太贪心,很多与生俱来的特性里,占了一两样就已经很不错了。
笑完,两个人又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时候,宝心跟阿河就不约而同地沉默。沉默在半生不熟的人之间会特别尴尬,在特别熟的人之间,会显得格外温存,也会格外凄凉。
“是我亲手把他推向你那边的。”
“不,是你把我推到他身边。阿河,你对别人都太好了,唯独对你自己不好。”
“所以我最后想要由着自己的性子一回。活着已经不能自主了,至少让我自由地死。”
宝心无言以对,低头揉搓着阿河的手,直到他双手的绛紫色退去。
“别可怜我。”阿河说。
“谁前些天还让我可怜可怜,给他生个孩子的?”
“那是一时心血来潮。”
“我才不会可怜你。”
“我信,你就是个没良心的小女人。”阿河放松地躺下去,任她照顾着自己,心里觉得特别奇怪,跟情敌能这么惺惺相惜好好相处的,恐怕也只有他们两个了吧。他突然好奇起来:“哎我问你,我死的时候,你会难过吗?”
“明知故问。”
“那你会哭吗?”
宝心一愣:“大概不会吧。”
“我想也是。这么多年都没见你哭过。姜闯死的时候你也没有哭?”
“哭能解决问题吗?”
“不哭,你能解决这种问题?
“至少我可以省略不必要的眼泪。”
“有时候我很好奇,你到底是在忍耐,还是太理智。”
宝心叹口气:“都不是,我真的哭不出来。”
那大概是身体在不自觉地忍耐吧。先是忍耐悲伤,忍到自己崩溃恐慌,之后又是忍耐爱意,一辈子都在忍耐。作为女人……作为人,有什么意思?阿河想起他之前跟潘小姐信誓旦旦地承诺,他可以忍。结果呢?愣是把自己忍死了。
病房门开了,两人一起朝门口看去,沈郁翔走进来,眼睛略过宝心,停留在阿河身上:“我来了。”
“今天真早。”
“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来了。”他四处看看,立刻被剩下的西瓜吸引了,端起来吃:“哇,还挺甜。”
“有阿河的口水,能不甜吗。”宝心说着站起来,离开了病房,顺手把西瓜皮带出去扔了。
第37章 14.2
春暖花开之后,工程多了起来,阿河他们公司开展了不少网络业务,不仅做本市的工程,也做全国范围的业务。阿河几乎每周都有两三天出差在外地。就算是这样,他每周也至少抽出半天时间,要么趁潘小姐不在溜去家里看孩子,要么让沈郁翔跟宝心把孩子带出来,去附近的公园转转。潘小姐很明白他们每周玩的是什么猫腻,无可奈何,也就不说破,随他们去了。
最常去的是滨河公园,绿化做的很好,所以空气不错,又有沿着湿地的小路,环境宜人。而且因为地处新区,即使是周末去的人也不多,非常清静。
孩子们八个月了,安末已经开始无意识地冒话,安初却没有一点动静,一双大眼睛总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抱他的人。这个阶段的孩子总是不自主地伸胳膊撂腿,抱起来就像抱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两个孩子并不找人,谁抱都没意见,除了饿了尿了之类的生理需求以外很少哭,总是笑,尤其喜欢每周只出现一次的阿河,用小手拍着他的脸咿咿呀呀。其实阿河这些天上班很累,有时候抱着这两个二十来斤的小家伙有点力不从心,可怎么也不舍得放下,一抱就是半天,满脸幸福地亲着孩子的手,比沈郁翔还像个真正的父亲。
宝心在两个人的监督下无奈地沿着小路慢跑,开始时刚跑半圈就累的不行,后来一跑就是两三圈。心情好起来,再加上运动,她整个人的体质和气色也好了很多,至少看起来像是个活物了。
“你这一圈跑下来跟乌龟爬似的,能不能快点?”沈郁翔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试试?”宝心怼他。
“不是我说,当年我跑三千米,全校第一……”沈郁翔把零食放下,跃跃欲试地捅着阿河:“来来,比试比试。”
正好宝心回来休息,阿河想想自己也很久没运动了,正好舒展一下,把孩子放回婴儿车,准备跟沈郁翔来一圈。
“用掐表吗?”宝心问。
“不用,赢他还用掐表?肉眼看得出的差距。”沈郁翔信心满满。
阿河估计,这小路一圈下来大概有一千多米,他好长时间没运动了,不想骤然跑快,准备打耐力。两人同时起跑,沈郁翔马上就冲到了前面,阿河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跑过了二百米,想回头看阿河,已经落下了一大截,不屑地嘲笑:“你个废人!”
阿河准备发力提速,却怎么也使不上劲,渐渐地维持原速就很吃力了,他觉得实在喘不过气,只得停下走起来。翔回头看看,又跑回来到他面前炫耀:“我看你真是要废了,几百米都跑不动……”
本来就够难受的,沈郁翔还在那儿没完没了地说风凉话,阿河顾不上理他,尽力地大口呼吸。
“我说,你没事吧?”沈郁翔突然警觉起来,跑到阿河旁边扶住他:“不舒服吗?”说着手就贴到了阿河胸口上。
“滚蛋!”阿河打开他,赶紧看看周围有没有人。
“别闹!我说正经的呢。”沈郁翔掐住阿河的手腕算着脉搏。
阿河抽回手平静下来:“真没事儿,就是太久不运动了,有点累。”
翔仔细看看他的脸色,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才放下心来:“你这体质也太差了吧?”
“我都连轴转了一个多月了,能不累吗?回去连个好觉都睡不成,你天天又是呼噜又是梦话的……”
“还怪我了?看来是没让你累着,真累了什么都听不到……”沈郁翔又坏笑。
“滚滚滚蛋!”阿河不耐烦的推开他,真是服了,这家伙什么事情都能联想到床上去。两人说笑着,便散步走完了剩下的路程,回到原点。
宝心闲散地坐着逗孩子,安末咯咯笑着,突然间很清晰地吐出了一个字:“妈……”她一愣,沈郁翔也愣了,赶紧跑上去。
“哇,他会说话了吗?太早了点吧?这是生了个妖精?”宝心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翔不理她,兀自逗着安末:“快,叫爸爸,爸爸,爸爸……”
宝心开玩笑:“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你教孩子叫爸爸之前,先要叫他几千声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