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河。”
“阿河。”
两个孩子叫他,阿河在每人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孩子们被胡茬扎痛,欢叫着跑开了。阿河站起来朝宝心笑:“再见,我们走了。”同时用手挽住翔的胳膊,像个考拉一样挂在他身上,明明是笑着,眼睛里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敌意。
宝心把他们送到门外,心想,这个傻缺儿,用得着这么明目张胆秀恩爱吗?要是搁宫斗剧里,这种智商都活不过三集。但是,他确实达到了目的。就算再低级,再无趣,看着自己爱上的人拥着另一个人离开,她心里还是感到了痛。痛得很好,就是这样的痛楚,才不断地刺激着她的神经,不至于麻木。
第41章 15.2
汉语真是博大精深。表示恋人间的嫉妒有个专门的词,吃醋。吃醋是一种很神奇的感受,这个词形容得太恰当了,不信的话可以尝一口醋试试,那种从嘴里到胃里,乃至到心窝处都酸酸麻麻不舒服的感觉,和看到恋人跟其他人在一起时生理上的感觉极其相似。
人在吃醋的状态下会做出很多并不理智的事情来,完全和正常时的状态不一样。比如说话刻薄,比如指桑骂槐,比如无故找碴挑刺,比如突然间的情绪爆发。阿河就是再懂事再理智再克制,也觉得有时候自己实在不可理喻。但是他实在控制不住,也根本无法开口告诉沈郁翔,你知不知道,宝心背叛了我们,她爱上你了。
阿河开始为了一两句话控制不住情绪跟翔吵架。比如,有一天翔顺口说了句,明天我回家住,阿河就突然不说话了,也不看他,重复着这句话问他,回哪里儿?翔没反应过来,仍然说,回家啊!阿河就抬眼冷淡地看他,不说话也不笑,一双眼睛像针一样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直到翔反应过来补充:回我妈家。
他变得敏感而多疑,但是没办法理直气壮地发泄出来,只得靠繁重的工作来转移注意力。所有的猜疑都来源于不安,他没法相信宝心的保证,因为爱比恨更难以控制,她爱上了沈郁翔,最终会表现出来的。翔会一直拒绝吗?他能稳稳地站在他这边丝毫不动摇吗?他们光明正大,他们有孩子,有家。阿河想起肖董说,除非离婚,否则形婚会变成真的。他害怕自己已经付出了这么多,最后会落得一无所有。
他在工作里也总是皱着眉头,小助手看出他心情不好,特意送了他一本《笑林广记》,阿河饶有兴致地翻了翻,不少笑话又黄又生动,甚至有很多同性恋的段子,看来古人比现代人开明多了。可是他看来看去,又笑不出来了,那些龙阳之好的男人全部都有家室,同性恋始终是作为某种癖好,而不是真正的婚姻关系存在。他想,可能真的是这样,只有能繁衍后代的爱情,才是符合生物本能的吧。这本笑话书让他更抑郁了。
沈郁翔性格直爽,但并不等于性情好,他不是个特别有耐性的人,也不怎么敏感,甚至有些粗糙。最开始他以为是阿河工作压力大心情不好没在意,安抚过两次怎么都盖不到点上,想跟他仔细谈谈,他又什么都不说,还显得很烦躁,把沈郁翔弄得莫名其妙,也生了一肚子气。
“我说你够了吧?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怎么。”阿河还是冷淡。
沈郁翔看了他一会儿,有心发火,又想起之前他们吵过那唯一一次架,结果阿河就狠得自己去做了个手术,让他至今心有余悸。他憋了一会儿,狠狠往嘴里塞了几口饭,到底把火气压了下去。
这样高压的日子一直别扭了一个多月。
直到七月,沈郁翔好像突然想通了,每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阿河,一回来就腻歪得不行,恨不得他加班时都蹲在旁边看着。阿河有点摸不着头脑:“你干嘛?”
沈郁翔嘻嘻笑:“不干嘛啊,喜欢你。”
阿河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摸摸他的头。虽然弄不清这家伙怎么了,可阿河多少感到些慰藉,至少他还爱自己。心中仍是不安,但也就逐渐能控制情绪,不再那么容易起急了。
他不知道,其实沈郁翔已经发现了宝心爱上自己的事实。
沈郁翔喜欢足球,踢倒是不怎么擅长,但重要赛事是绝不会错过的。阿河不喜欢运动,最多偶尔看看网球比赛,但是沈郁翔不喜欢,两个大老爷们儿对着个小球抽来抽去,还叫得那么浪荡,实在没什么看头。六月份,四年一度的世界杯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沈郁翔不管在哪边家里,只要有喜欢的队的比赛,熬夜也是必看的。那天,沈郁翔在宝心那边住,半夜爬起来到一楼看小组赛,刚开场几分钟,宝心睡眼惺忪地推开门走到楼梯上,问:“你干嘛呢?”
“看球。吵到你了?”
宝心摇摇头:“没。我睡不着,能跟你一起看吗?”
翔很诧异:“随便。”
宝心下楼,坐到沙发边上,真的看起球赛来。沈郁翔几分钟后就忽略了她,就着一瓶啤酒沉迷于赛事中。
“这是谁跟谁啊?”宝心问。
“英格兰对意大利。”
“哦。中国队什么时候比啊?”
沈郁翔无言了一会儿,说:“今年没有。”
“为什么不参加啊?不是挺好的活动吗?”
“人家不让。”
“谁不让?联合国吗?”
沈郁翔屏住呼吸,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不看就滚回去睡觉。”
宝心不吭声了,茫然地盯着屏幕,伸手抓沈郁翔的零食。比赛结束,意大利获胜。沈郁翔随意喷了一会儿哪个哪个球员应该怎么怎么样,满足地站起来,宝心跟在他身后上楼。
从那天开始,但凡沈郁翔在这边住,半夜起来看球,宝心都会跟着他看。阿河不干涉他看球,但也从来不跟他一起看,有个人陪着看球感觉是不一样的。沈郁翔开始不住嘴地评论着,间或跟宝心解释解释战况。那段时间,正赶上阿河闹的很凶,这边又这么和谐,沈郁翔就开始不自觉地往这边跑。
直到有一天,沈郁翔在关键时刻低头吃了个花生,错过了一个画面,抬头只见裁判已经吹哨,急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宝心在一边回答:“越位了。”
沈郁翔觉得很好笑,正想要夸奖她懂得不少,突然就发觉,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了。他看向她,宝心一本正经地盯着电视屏幕,虽然不吵不喊不像个球迷,但她是真的在看。比起三年前刚见到她的时候,她平和了很多,眼神也变得从容,充满神采。沈郁翔这才弄明白,阿河最近为什么表现得这么不讲理。他早就发现了,只是没办法开口。幸好,翔最终也发现了。
剩下几分钟球赛,沈郁翔看得心不在焉,脑子里很乱。他很明白自己该怎么抉择,可是对于宝心……他得想个不伤害她的办法。
世界杯已经到了尾声,沈郁翔还是不动声色地回来这边,跟宝心一起看完了半决赛和决赛。这几场踢的不尽如人意,有毫无悬念的大比分,也有进了点球大战的,最后的决赛倒是扣人心弦。世界杯结束后,沈郁翔对宝心的态度冷淡下来,变得越发客气,交谈仅限于日产生活所需和孩子们,甚至刻意避开她的眼睛。
宝心有所察觉,她那双偶尔会不自觉热切起来的眼睛也再次蒙上尘埃,暗淡了下去。没办法,沈郁翔想,这是她自找的,她应该知道,就是这个结果。
沈郁翔觉得自己很冷酷,但他没有办法。爱情与忠贞是密不可分的,他的爱和柔情早已有了归属,只能给那特定的一个人。于是他义无反顾地返回了阿河身边。
七月底,阿河半夜被沈郁翔的手机吵醒,迷迷瞪瞪地捅着身边睡得死猪一样的人:“手机响了……”
翔不情愿地翻个身:“喂?”
几秒钟后,他猛然坐起来,连声答应着跳下床穿衣服往外走。
阿河心里一紧:“怎么了?”
“公司的货运出了事故,我得过去一趟。”翔简单地回答。
“我跟你一起去。”阿河爬起来穿衣服。
“不用了,你睡吧,明天还得上班呢。”翔回头:“我自己没问题。”
“可是……”
“真的,而且那边已经去了公司不少人,不方便……”翔说着,不由分说地把他按回床上,笑着说:“没什么大事,你好好休息,嗯?”
阿河盯着翔匆匆离开的背影发呆,心里七上八下的,总也不得劲。他想,肯定是出了不得了的事情,可是,他无能为力。
第二天,阿河才从新闻上得知了事故消息:沈氏运输公司的一辆货车撞断了高速护栏,导致侧翻,事故未造成人员伤亡,司机已逃逸。阿河有点纳闷,这种事件,用得着沈郁翔大晚上亲自跑到现场去吗?
整整一天,阿河闲了就看手机,可是连一条信息都没有。他想给翔打电话,又怕他正在忙不方便。到了傍晚,宝心打来电话,阿河踌躇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这才得知了事故的内情。
侧翻的是辆运海鲜的冷藏车,按说这种事故有保险理赔,就算理赔不到位,大不了也就是赔偿一车海鲜的价格,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司机为什么跑了呢?交警在处理事故时本来认为司机可能是酒驾,所以逃逸了,可是翻倒在高速上的货物中却有了新发现,其中竟然有两包粉,重量达一公斤,这问题就相当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