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卫新的生意越做越大,两三个月才能回家住上一两天。叶燃只知道阿爸不做五金生意了,具体转到哪行做买卖,就不清楚了。
叶卫新把家里便宜的散装酒都扔了,换上茅台五粮液。在为数不多的住家时间里,他边咪上几口小酒,边叮嘱叶燃,好好学习就行了,不用操心大人的事。偶尔喝高了,叶燃不得不背他到卧室里。
丈夫常年不回家,叶燃也寄宿,杜洁瑛愈发闲得慌,索性联系了几家供应商,做起了服装生意。这小本生意一做起来,便是没完没了的操劳。叶燃周末回家,杜洁瑛也没空照顾他,塞个百来块钱打发他去小饭馆里解决中饭和晚饭。
还不如吃食堂呢,叶燃无奈地想。
家里冷冰冰的,没什么生气,叶燃便不怎么愿意回家,接连好几个周末都留在了学校。
作者有话要说: 南方的冬天真折磨人,但总归是到立春了,但愿天气能渐渐暖和起来TAT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十二月的时候,理科班发生了件大事,惊动了校长,学校破例在工作日放了两天假(虽然周末得补回来)。
元知无声无息地人间蒸发了。
第一个发现元知失踪的,是崔新雨。周二傍晚放学,他约元知去心巴克喝新出的莫吉托树莓柠檬茶。元知之前去伦敦玩的时候,喝过一次,至今难忘,这次听说N市的星巴克上新有这款,便嚷嚷着一定要找机会溜出去喝。崔新雨是星爸爸的铁粉,两人一拍即合,提前一周就约了时间。
到了点崔新雨却发现,自己找不着元知了。元知下午没来上课,崔新雨以为他身体不舒服,回到寝室,也不见人影。崔新雨有些纳闷,拨了元知的电话,竟然也是关机。
奇了怪了,崔新雨越想越不对劲,赶紧找了叶燃和汪城商量。
叶燃想起来昨天晚上借元知的手机查数学公式,不小心看到他的历史记录,有一行是N市到威海的火车。
叶燃起身拉开元知的衣柜,果然,元知带走了他最宝贝的小提琴。
这天晚上,叶燃寝室剩下的三个人,在校长室排排做,接受盘问。对面皮沙发上,校长正侧身安抚低着头把玩自己表带的王朗,连连致歉,以后一定整改学校门卫系统,加强安全管理。
王朗抬起头,尽管室内开着空调,还算暖和,那脸色还是叫崔新雨打了个冷颤。
他大约没心思打理自己,下巴上新长出青色胡渣,眼睛布满血丝,瞳孔满是疲惫。
他端起茶几上涩黑的咖啡,灌了一大口。
“辛苦大家了,白天上课累,晚上还特地过来被问了两个小时话,”王朗道,“赶紧回去休息吧,改天大家一起吃个饭。”
他想到什么似的,补充道:“元知年纪小,容易犯傻,这事我们私下里商量就行了,还是希望不要大范围传播。”
三个半大小子连连点头,答应王朗绝不外传。
等学生出了校长室,王朗捏捏眉头,对着坐立不安的校长道:“元知耍小孩子脾气,给学校工作添麻烦了。过几天我带他回学校,给您和老师们道歉。”
校长连忙道:“十五六岁嘛,正是向往诗和远方的年纪,我们也从那个年纪过来,理解元知。”
“这样吧,我和爷爷商量下,给学校送一些摄像头,”王朗抬手看了腕表,站起身道,“元知回来我给他办走读,这性子得带回家好好教育。床位先空在那儿,行吧,陈校长。”
校长是个明白人,他原以为元知这次出走会掀起轩然大波,已经做好准备王氏对学校几笔未到款项的终止以及未来合作的无限延期,没料想这位王氏二公子倒没怎么为难学校,也不似传闻中那么雷厉风行不好对付。
校长想起坊间八卦,说这位大公子是王老爷子在外边的私生子,15岁才回本家。
那就是了,王二公子不过是给老爷子打工办事,至于能不能全须全尾地找回元知,他心里指不定是个什么想法呢。
这样盘根错节的大家族,亲人之间的感情本就让位于利益,何况是一个后报到的私生子,在外飘零多年,受了多少白眼,遭了多少罪,能对本家人有什么感情呢。
王朗出了办公楼,已过了午夜。寒风扑面,校园里一片寂寥,夜空中飘起纷纷扬扬的小雪。
这是今年N市的初雪。
其实他很久以前就见过元知。妈妈带着自己想去王家讨一些生活费。
生活太难了,妈妈辞了酒吧的工作,在超市当营业员,一个月那点儿薪水根本不够付房租和他的学费。他又是长身体的时候,总是吃不饱。妈妈没有办法了。
那也是初雪的时候,他和妈妈站在瑟瑟的北风中,看着元知一家人从别墅里出来。元知裹得很严实,一身喜庆的颜色,唇红齿白,像个年画娃娃,被光鲜的大人们围在中央。
那天是元知的生日。
其实也是他的十岁生日。
雪花落在他的睫毛、鼻尖、唇瓣上,弄得他脸上有些潮。
王朗抹了一把脸,给助理打了个电话:“把项目书都带上,去威海。”
叶燃再见到元知,是两周以后了。
元知比从前又消瘦不少,而且异样的安静。崔新雨问他跑去威海做什么,元知说去当了一天渔民。
“你的小提琴呢。”
“在酒吧送人了。”
崔新雨再问元知,他就不说话了,爬到床上蒙头睡觉,仿佛许久都未曾好眠。
周泗告诉叶燃,元知那位小叔叔亲自去威海捉人,在一个gay吧逮到元知的。
“听说王朗气得当场就给元知一耳刮子,嘴都扇出血了,”周泗翘着二郎腿,在练习册上划了两笔。
“元知这小子,看着人畜无害,跟只小白兔似的,浪起来可真不含糊,比咱们会玩儿。”
叶燃瞥了周泗一眼,道:“那我挑个日子,也去那儿浪一浪。”
“你这皮相到gay吧可不给人生吞活剥了。”周泗捏了叶燃的下巴,左看右看,摇摇头。
“王朗也是赶巧,他要去迟个把钟头,他那小侄子一准给人带走,”周泗舔舔下唇,露出两颗尖尖的犬牙,“那可就好玩儿了。”
叶燃正想怼他,冷不防一张试卷轻飘飘落在眼前。
是前天的物理周考成绩。卷子反面朝上,最后两大题是大叉套小叉,红得刺目。
周泗在跟前,叶燃其实不是很愿意翻到卷子正面看分数。他等着周泗回座位,周泗却老赖在这里跟叶燃扯有的没的,还装模作样地带了练习册过来,到上课铃响才意犹未尽起身离开,统共就写了一道题。
叶燃翻开试卷,72,他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这节课是物理课,带着厚厚黑框眼镜的葛老师扶了扶眼睛,在黑板上刷刷刷写下几个公式,因为内心情绪过于愤怒,她用了十二分力,黑板都在震动,粉笔灰在讲台上簌簌地落下来。
“这次阶段考,题目都是从各省高考题抽的,对我们理科实验班的同学来说,不说简单了,起码是没难度的。”葛老师脱了外套,里边是一件橘黄色的紧身毛衣,胸口的小猫被她起伏的心情撑到变形。
“有个别同学我就不点名了啊,80分以下的都要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这种没技术含量的题会做错,是粗心,还是基础不扎实,”葛老师的眼睛挨个巡视了一圈“个别同学”,全班人大概也就知道是哪些“个别同学”了。
“但是我百思不得其解,周泗,你说你一个物理国奖,怎么能不及格,啊?”
葛老师气得变了音,叶燃抬头看了眼周泗。
只见周泗笑眯眯地回答:“老师您是P大博士,咱们可都还没高中毕业呢,被您的卷子吊打是应该的。”
周泗马屁拍得精妙,葛老师一向偏爱他,本就没打算同他算账,这下更没了脾气,只是象征性地警告周泗不要以为拿了国奖就稳上T大,高考分数太难看也是很麻烦的。
周泗自是连连称是,哄得葛老师有脾气也发不出来。
“你没有必要的。”叶燃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眼前一脸不豫的少年。
“我这是伸张正义好不好。灭绝师太拿大物骗学生是基础题,欺负咱们没见过世面还是怎么着。我看她才是没必要,课上得也就一般般,成天搞那套挫折教育打击人,有意思吗?”
周泗越说越生气,脸色阴沉得不行,脑子里飞速转过几个念头,决定周末跟父亲好好反映情况,帮师大附中正一正教育风气。
叶燃知道周泗的算盘,只得安抚他:“葛老师也是为咱们好,题目有难度,才能拓展解题思路,进步空间才大嘛。你看,如果我成天重复做简单的题目麻痹自己,又有什么意思呢?”
周泗气鼓鼓地不说话。他向来见不得叶燃受委屈,就像自家的阿猫阿狗,自个怎么逗它欺负它都行,外人要是叫它不开心了,那做主人的心肝肺都难受。
叶燃没办法,只好转移话题,问周泗周末有没有计划。
周泗想了想,道:“曹越一朋友开了家概念餐厅,听说找了个特别有名的法国设计师,装潢挺有意思。正好周六开业,可以一起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