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作者:本北
文案:
青白的沧浪一阵一阵拍打着渡口,烟波浩渺的江面一望无垠,对岸是和叶家村完全不一样的更广阔的大世界。
“我记得跟你还不熟的时候,有一回你到我家玩,说学校不好,没几个人能考上大学。”
“你能去N市的好学校读书了,应该开心呀。”
周泗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司机张师傅扯着嗓子在轮渡边上喊“小周,快点,不然船就开走了——”
叶燃忙催促道:“你快去吧,别误了事——”
他的话还未落音,便蓦地被一个有干净气息的怀抱紧紧箍住。
11岁的周泗,身板还很单薄,箍着好伙伴的胳膊力道,却大得吓人。
“阿燃,后会有期。”
竹马的故事,有副cp。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虐恋情深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燃 ┃ 配角:周泗,王元知,王朗 ┃ 其它:校园爱情故事
第1章 楔子
“行了......我就从这下吧......”叶燃强打精神,倾身嘱咐司机道。此时正值N市的下班高峰,主干道是堵得水泄不通,得好一会儿才能往前龟爬一两米,等得人心焦。就这糟糕的路况,还时不时有人飙车技强行抢道,气得司机骂骂咧咧,狠狠按了几下喇叭。
叶燃的视线有些模糊,那黄的街灯,红的小店招牌,银白的大厦LED,明晃晃的,像是调色盘里挤作一堆的颜料,混乱又压抑。
堵在回家路上的人们等得不耐烦,纷纷按起了喇叭,刺耳尖利的声音此起彼伏。司机又骂起了娘。叶燃本就昏昏沉沉的脑子,像是被尖刀一点一点剖开,疼极了。他的胃开始绞痛,胸口闷得难受,恶心得犯呕。他想尖叫,想随便抓起什么砸向这些人,让世界归于沉寂。
叶燃狠狠掐向自己的左臂,直到掐下一小块肉,方才觉得空荡荡的心口新长出了肉块,拉回他不听使唤想要挣脱束缚的三魂七魄。
叶燃递给司机三张十块的票子,推了两次才推开车门,下车时膝盖发软,若不是及时扶住电线杆,差点就一头栽进绿化带。他打着颤直起腰,脊背贴着电线杆,勉力抬起右手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冷汗——被调侃成全国四大火炉之一的N市,五月的晚风已经不带凉意了。
叶燃又在方才左臂的伤口上抠了一把,痛觉刺得他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许多。他贪婪地享受这一刻的清醒,努力抑制住自己再去撕烂伤口的欲望。凭着这点微弱的意识,叶燃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步去往更深的夜色。
眼前错落的住宅楼如同巨兽一般,静静蹲守在暗夜中,那点点萤黄路灯是巨兽幽幽的瞳孔,明灭升息,凝视着上门的猎物。这条路于叶燃而言异常熟悉。过去三年间,无数个黎明时分,他和那个人一同顶着乍破的天光,奔跑,喘息。至斜阳西下,暮色四合,他们从学校回来,趴在木质圆桌上,讨论考卷上某道存在争议的题,计划悠长假期的安排,成群飞鸟划过霞光万丈的天际,如同所有十七岁般。
而今,小路的尽头是一个噬人的不可碰的秘密,全凭胸腔内弥漫的悲伤,撑着他去确认。
然后呢,叶燃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他不敢想“然后”这件事的。
叶燃撑住楼梯的扶手,一步一喘爬上三楼。301防盗门外贴着春联,还是那人打滚撒泼央求叶燃写的。楼道的声控灯光线昏黄暗淡,衬得那门联也老旧不少,仿佛经历了长久的年岁时光。
未待他上前按下门铃,那道门已经自里间缓缓打开,玄关的阴影处立了个瘦削的人影,俯视着佝偻着背几乎趴在楼梯扶手上的叶燃。灯光黯然,那人脸上晦暗不明。
叶燃站直脊背,舔了舔干裂到起皮的嘴唇,勉强扯起嘴角挤出笑脸,道:“周泗,如今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那人仍是静默,并不理会叶燃的调侃,只伸了左手猛地拉住叶燃的胳膊,把他整个人拽向自己。叶燃本就虚弱得不行,一个踉跄,几乎是扑向那人怀中,被那人一把搂了按在胸前。
“你这是做什么。”叶燃失笑,挣扎着想摆脱束缚。不想周泗却按得更紧,叶燃的鼻腔里涌入熟悉的专属于对方的味道,令他想起某些刻骨铭心的夜晚,这些温厚悠远的气息会在叶燃的鼻尖氤氲缭绕,待他带着疲惫与酸痛沉沉睡去后,充盈他或美妙或诡谲的梦境。
“我一直在B市。”
“我——”
“没关系的。”叶燃轻轻道,眼底是化不开的墨色,黯得吓人,“你知道我的,我一向体谅你的难处。”
周泗有些慌:“阿燃,我——”搂着叶燃的怀抱更是紧了紧,箍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我很累。”叶燃挣不开来,只得叹了口气,“阿爸跳楼以后,我都没怎么合过眼。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全是他满身血的样子。”
周泗却把头埋进了叶燃的脖子,蹭了蹭叶燃,一米八多的大个子,佝着腰背,竟然有些可怜。两个人倒是分不清是谁偎依着谁了。
叶燃揉揉周泗头顶乱糟糟的发旋:“去你房间说吧,杵在这也不是个法子。”
周泗方才缓缓放开叶燃,转过身,却仍紧紧牵着他的手,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叶燃就凭空消失一样。
周泗慌得没在意控制力道,叶燃的手被他攥得生疼,想了想没说什么,只是一股子茫茫的无力感如潮水般漫上心头。
周泗的卧室全然不像是记忆中那样塞得满满当当,书架上只稀稀落落地码着三四本英文小说并几本物理竞赛指南。叶燃装作不经意地用食指划过窗台边的小书桌,不出所料瞧见落了一层灰的指尖。他捻了捻指尖,问周泗:“宋姨呢。”
周泗道:“她回沪探亲了。”他见叶燃的样子十分疲惫,便伸手贴上了叶燃的额头。
“你是不是发烧了。”周泗皱着眉头道。
“没有,大概是刚才跑过来的,有点热。” 叶燃矢口否认,“倒是关于我阿爸的死,我听到一些不一样的说法。”
“他们说,他是被人推下去的。”叶燃打量着周泗的神色,“他被人从33楼推下去摔得脑浆流了一地。”
“你觉得呢,周泗,”叶燃脸上风平浪静,“你知道我阿爸这些年的生意,并不是多么干净的。。”
“看在我们认识快十年的份上。”
“也看在我被你白操了一年的份上。”
叶燃的话□□裸而又残忍,周泗望向他的眼神像是被一口气吹灭的蜡烛芯,沉沉地黯淡下去。他忽然笑起来,只是那从胸腔子里一阵阵迸出来的笑声苍凉极了。他抬头望着天花板悬着的挂灯,道:“你想确认什么呢,阿燃。如果你问我是不是周怀竹,我当然会告诉你不是他干的。”
周泗撇过脸望向窗外的夜色,神色难辨:“咱俩爸合伙干大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爸是不干净,你爸也并非清清白白。这回东窗事发,总有人要出来顶包,我爸他......他也是没办法......”
却见叶燃扬起手对着周泗右脸毫不留情就是狠狠一耳光。
“真是周怀竹的好儿子。你我心里都清楚,周怀竹为什么会在快升官的当口弄死我阿爸。当着我的面,给你那杀人犯父亲讲情,你怎么开得了口呢周泗。”
叶燃一耳光抽得周泗猝不及防,一头撞到了床头柜,上边坐着的小号熊仔被撞在了地上,四脚朝天。叶燃认得它,周泗离开叶家村前央着自己买给他的,说是提前过生日——其实哪是过生日,周泗生日在来年的二月,可秋季学期的期末考都没参加就匆匆转学到N市了,不过是想留个念想。
可是小村庄里,超市里都真货假货掺着卖,要是倒霉的,买包方便面都缺调料包,哪里有正版的泰迪熊仔呢?叶燃只得趁着周末,跑去镇子上,仍是没找着。翌日,天色还未大亮他就赶上渡口的小船去了江对岸的县城,直到暮色蔼蔼才在快收摊的集市上找到这只熊仔。熊仔的左脚棉花没塞足够,是只跛脚的残疾熊,旁人瞧不上,这才被大老远赶来的叶燃捡了漏。周泗那会儿接过叶燃递来的熊仔,拿在手里,左看右看,摸摸熊仔的跛脚,满意极了,给它起名叫“Lucky”。因为能被叶燃看上的熊,是一只顶幸运的熊。
这只顶幸运的熊仔如今四仰八叉,冷眼看着房间内快要失控的一切。
叶燃手劲大,一巴掌抽得周泗脸上火辣辣的疼。周泗活了十八载,向来是被旁人变着法哄着捧着巴结着,几时受过这般待遇,别说是耳刮子,就是脸色都不曾受的。他周公子不给旁人甩脸子也就罢了,谁不长眼色,敢给周公子脸色看呢。
也就是叶燃了,周泗黯然想,打小就爱装傻充愣,任凭自己怎么威逼利诱撒泼打滚,叶燃是全然“看不懂”的。心情好了,就哄一哄自己。那时两人约定好了放下心结,可叶燃的心,仍旧是一片旷野,发誓要征服这片土地的周泗,哼哧哼哧开辟疆土,建起自己的王国。这里四野寂静,没有敌人,茫茫的望不到尽头,国王头顶的皇冠和手中的权杖,在旷野中显得孤零零的。
周泗生生受了这一耳刮子,嘴角却扯起一丝笑意:“你生气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