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不长记性?
——莫非你看不出温柔就是他最善用的伪装之一么?
他嘴角一狞,上翘的弧度渐次勾出些乖戾的残忍,他朝那个男人扬了扬手中的纸袋。
“呐,鼬,我给你带了礼物。”
说着,他走向鼬的病床,拉过病床前的椅子,抓起搭在上面的黑色风衣和牛仔裤,信手丢在地上。看到鼬敛着眉默不作声,一副
做好了逆来顺受的觉悟的表情,心情就骤然间好得无法形容——你不是能忍么?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忍到什么时候。
他将袋子放在脚边,从里面随意抽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他不到一岁时的样子,他还是小小肉肉的一团,小脑瓜儿上刚长齐绒毛般细软的发丝,闭着眼安睡在婴儿床。外表看上
去还很稚嫩,甚至可以用“可爱”这样的字样来形容的鼬就动也不动地趴在床边,望着他的眼神里有着远超过一个五岁的孩童所应有的专
注。那样的眼神,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鼬视线的焦点就是整个世界。
“鼬,你看,你还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照的吧。”
“……”
男人的目光落在照片上,仿佛被施了时光倒流的魔咒一般,很快便露出和照片中年幼的自己如出一辙的专注神情。
“你很怀念那时候,是不是?”
他轻笑出声。
“……”
对方没有回应,只是从照片上移开视线,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他。
“多看几眼吧,”一只手的食指与中指夹着那张照片,他俯身用另只手在袋子里摸索了一阵,“因为马上就要看不到了。”
指尖甫一碰到那个埋藏在照片堆里的冷硬铁器,便毫不犹豫地将它抓出。
“……!”
眼看着男人大睁了眼,向来沉静的脸微微变了颜色。他啧啧嘴,将手指穿过黑色的塑料把手,示威似的让手中的铁器开合了一次
,然后慢条斯理地从照片中央剪了过去。
卡嚓卡嚓。
利器在相纸上倾轧过的声音说不出的美妙动听,他听得有些沉醉了,懒洋洋地眯缝着眼睛打量坐在对面的男人,见那人垂着睫毛一声不吭
的样子,不由得发出一声透着愉快的冷哼。
男人眼睛看着别处,以一种好说好商量的口吻跟他说——
“……别这样,佐助。”
“别这样?你还会不会说点别的?”
剪刀发出清脆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婴儿床的床尾,小肉团子的身子和只有半边身体的男孩子在他的膝盖上驻留片刻,打了个
旋儿有气无力地枯萎在他的脚边,他抬了脚重踏上去,笑容可掬地瞅着那个男人闭了眼不忍再看的样子。
“这些照片,翻出来的时候就想处理掉了。”
他弯下腰从纸袋里掏出一小打照片,一边剪,一边像是跟鼬聊家常一样小声说着。
“看着就觉得恶心。”
他将断裂的木桥、残缺的旋转木马、夏日祭破碎的烟火等等等一系列剪成残片的记忆用力甩到男人的脸上。残片像纷纷扬扬的雪
花一样散落下来,在那人的被褥上堆砌成灾。
“可我还是强忍着把它们一直留到现在。”
剪刀一刻不停地开开合合,记载着他们一起长大的点点滴滴在流水作业般的声音里断裂成男人脸上冷却的表情。
“不当着你的面毁了它们怎么行呢?你说是不是,鼬?”
原来报复的快*感真的可以比毒瘾更让人沉醉。原来看到最痛恨的人无计可施的样子是一件如此大快人心的事。原来积压在胸口的恶气以
这样的方式抒发之后就真的无法再控制想要宣泄更多的冲动。
但他还是觉得不够过瘾。
为什么还不恼羞成怒?为什么还要忍气吞声?
鼬,以前的你不是这副没用的样子的。
你不是都不愿拿正眼看我么?不是口口声声地说我连被杀死的价值都没有么?
你的狂妄呢?你的残酷呢?你的阴鸷呢?你的狠毒呢?
别装了,难道没了忍术的庇护,你就只能舍弃尊严做个贪生怕死的懦夫吗?
……
最后一摞被斩为两半的照片掉落在鼬的被褥上,鼬似已习惯了这种精神上的凌迟,凤目瞬也不瞬地直视着堆在身上的斑斓残骸。
他放下剪子,好整以暇地抱起肩膀。男人则沉默地抬起眼。他们视线交汇——不,他忽然有些不确定对方是否也在回望着他,男
人瞳孔中的黑色太过浑浊,分辨不出里面是否还存在代表灵魂与生息的光点。
“你不打算发表点感想么,鼬?”
“……”
男人看看他,依旧不答话。
“鼬。”
目光滑过男人轮廓英挺的面庞,曾经那怎么看都看不够的俊致容颜,如今却怎么看都令人生厌。明明生了一副善人的皮相,谁能
料想骨子里却是那般的阴狠下贱?
他厌恶地啐了一口,弯下腰,从纸袋里取出一样东西。
“认识这个吗?”
他举高手中厚厚的硬皮本。
“……!”
男人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没想到你还有这么恶心的癖好,宇智波鼬。”
他掂了掂手中的本子。
“真有毅力,拍满了这么厚一大本,而且一整本都是我睡着时的样子——你看不腻么?”
他的问话让男人眉峰一耸,倏地眯紧了眼瞳。
“还是说,看着我睡觉的样子会让你自*慰时更有感觉?”
说这话时他不禁得意地扬起了下巴,他成功了,对方终于有了行动——男人从被子下面抽出左手,粗暴地拔出右手上的针头,不理会血管
还在往外渗血,扯过覆在身上的被子甩在地上,堆在上面的照片残骸像是被行人惊起四处飞散的蝇群,霎时一哄而散,簌簌地掉了一地。
他看着那人下了床,自己也警觉地站起身。他仰着脸,看到那人压低的眉线几乎要贴上狭长的凤眼,深谙这是对方被激怒时的表情,便玩
味地勾起嘴角,挑衅道:“被我说中了?你——”
太大意了——男人的手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搭上他手腕的?只觉得腕关节忽然麻得让他牙齿一颤,拿着相册的手便不受控制地松开了。男人
将掉落的相册接在手中,第一次在他面前冷下脸——
“佐助。”
警告的语气,没有加入任何威胁和要挟的成分,没有刻意提高声音。但那人凝黑的眼瞳滑向他的那一刻,他的胸口骤然揪紧,跃动的心脏
也在胸腔里生生定格。压迫感,对,就是这种令人不快的压迫感——就算已经融入了骨血的恨意全部凝聚在一起却也依然敌不过的压迫感
。只是这一眼就让他回到了那个满月的夜晚——那人的眼瞳已然无法变为炽烈的妖红,也没有了三道飞镰状的纹路,可他不明白,为什么
那双眼里的压迫感竟不减当年半分。
“你可以不理解我的感情,但我不允许你侮辱它。”
Part4.不愿相信的那句话
他呆愣片刻,随即仰头大笑,笑得眼泪都快掉出来。
“我的确不理解你的感情,也没办法理解。”
情绪随着要冲出口的话涌动起来,眼帘涨得发疼,眼眶周围竟真的开始发烫。他停顿了一下,稳了稳心神继续说下去——
“因为我连你到底有没有感情都搞不清楚。”
男人敛住眼神中的煞气,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看,看得他没来由的心凉。
“呵呵。”
削瘦的肩膀轻微抖动着,他发出自嘲般的讪笑声。
“鼬,在你杀光一族之前,我从来没质疑过这一点:你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没错,甚至比爸和妈还要好。”
男人眨了下眼睛,似已洞悉他的下一句不可能是什么好话,便一言不发地听着他说完。
“……可你用事实狠狠地抽了我一记耳光,彻彻底底地打醒了我。”
他闭了眼,局促地吸着气。
“像你这种人,其实最喜欢玩这样的游戏吧——先用虚情假意迷惑对方,一旦对方落入圈套,你就会暴露出面具下的丑陋嘴脸。”
“你根本就不懂感情为何物,如果你知道,又怎么忍心手刃一族的同胞?怎么忍心对爸爸妈妈痛下杀手?怎么忍心……”
他努力保持着声线的平稳,睁开眼时,眼里的乖戾裹了层薄薄的湿气而越显苍凉。
“……那么,那个时候,为何不将我一并杀掉?”
“……!”
他声音并不高,在那人听来却不啻晴天霹雳,那人僵直了脊背,瞳孔收缩,眉目里隐隐有了动摇的神色。
“你说不出理由来,对么?”
他瞪了下眼睛,疯长的恨意如同破土而出的野草,那惊人的生命力足以穿透千钧巨石。围着眼圈打转的泪水终究被这股势如破竹
般的力量残忍地压了回去,他大睁了那双欲哭无泪干涸苦涩的眼,看着那人欲言又止的神情,立即狰狞地扭曲了唇角——
“你想说那是因为你爱我?所以你只想让我活下去?”
“呵呵,这么烂的理由我可能会相信么?”
他探了手一把抓过刚刚放在床上的剪刀,一个闪身凑到那人近前,将锐利的锋芒对准那人包着绷带的颈子——
“鼬!去死吧!”
男人本能地做出闪避的动作,可不知为何,又忽然改变了主意,阖上眼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等着他刺过去。他眼看就要得手了,
胳膊上却忽然多了两股束缚的力量,死命拖着他往后拽,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痛,有人像要折断他手腕似的掐住那里,掰开他的手指,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