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张全身照,给他拍照那人的技术实在不怎么样,把他拍得有点糊,李言蹊戴着黑色发带,只露出一个侧面,袖口卷起来,白皙的小腕随意搭在车盖上,偏过脸盯着镜头,阳光照在他鼻梁上,勾勒出高挺的轮廓,他嘴里咬着钳子,脸上蹭了点灰,正认真地趴在车上撬开零件,嘴角抿出了一个深深的酒窝。
贺忻摸了颗糖塞嘴里,边保存下来,边给他回了条揶揄的信息。
——帅哥,修心吗?
李言蹊立刻回了过来。
——修,钱管够就行。
贺忻没再回复,李言蹊放下手机,沉默地喝了一口水。
今天早晨顶着个大帐篷醒来的时候,他慌忙地跑去了厕所,对于一个正值青春期的男生来说,这很正常,但不知道怎么了这会儿就很容易被这点儿小事影响,搞到自己很紧张。
他闭上眼什么都没想地弄了几下,体温飙升得厉害,飘飘忽忽又有点不痛不痒,整个人很难受,发泄出来以后他趴在胳膊上看了会镜子,有点闹不明白心里的想法。
他承认,昨晚一时悸动抓了贺忻的手,也在丢了石头的那一刻有种变态的执着和冲动,心想不找回来他今晚就不睡了。
对于这样的自己,他有一秒钟的震惊,然而很快平静下来,勒令自己不要往那方面想,只不过是寂寞太久,孤独太久造成的错觉。
维持着这种清醒又眩晕的感觉上了一天的班,企图用忙碌来掩盖自己内心莫名的躁意,看见贺忻打过来的电话,却还是想接又不敢接。
李言蹊叹了口气,收好了手机认真工作,也把那些不该有的念想藏了起来。
接下去的一周发生了很多事,费劲悄无声息地走了,贺忻虽然依旧上课睡觉下课打游戏,但会写的作业也都准时交了,学校文明新风礼仪大整顿,要求所有男生把头发剪短,一向受老师白眼的贺忻因为顶着一头“标准高中男生”短发,被校长在全校大会上点名表扬,还拉他上去做了个全方位的展示,建议学校其他男同学都剃得差不多短。
有人呛了一句,人家这种长相就算剃个平头也是帅哥,他们剃个平头就是劳改犯。
当然这口头要求大伙儿听过算过,压根没准备附和校长独特的审美,李言蹊也只是把头发稍微剪短一些,露出眉毛,绑上发带就算完了。
结果居然真的有人剪了个跟贺忻一模一样的平头,李言蹊那天进篮球场训练,看见冯斌瑞就傻眼了。
这人发型到穿衣风格全都在模仿贺忻,但因为个人气质不太到位,即便摆出同样一个靠着栏杆的姿势,视觉上说来还是有点怪。
冯斌瑞是许澜招进来的,他们即将一块儿去打市里的篮球比赛,自从进队以后,李言蹊就觉得他跟变了个人似的,之前烦贺忻抢他风头烦得要死,现在居然一刻不离跟在他身边,切磋球技、送水、拿毛巾,脸上就差没写“我是贺忻迷弟”这六个字了。
贺忻对他态度也还行,不像之前那样臭着脸,基本上和颜悦色,偶尔还能附赠一个称得上是和善的笑容。
非常奇怪,李言蹊在冯斌瑞跟他打招呼的时候又看了他一眼。
“下礼拜就要去比赛了,大家再练练。”许澜戴着口罩说,“晚上李言蹊你打工推迟会儿吧,练到八点行吗?”
李言蹊比了个OK的手势。
许澜点点头,“今天我拜托我哥找了他们警局篮球队的跟我们练,如果我们能打赢他们,基本上冠军就没跑了。”
大伙儿都很兴奋,摩拳擦掌穿上秋衣,跃跃欲试地练习起来。
结局可以说是惨不忍睹,除了贺忻和李言蹊,还有许澜死得没那么惨以外,其他人都被不留情面地打了个底朝天。
许澜被他哥从地上拎起来,撸了一把毛,平时威武霸气的小队长一下就跟阉鸡似的,耷拉着肩膀不说话了。
“这下死得明白了吗?”许琛晏低笑着说,继而理了理袖子看向了贺忻,“你技术不错,弹跳上乘,但脾气不行,跟我弟一个毛病。”
接着目光转向了李言蹊,“你心态不错,反应也够,但是今天一直把球扔给贺忻.......忘了旁边还有离你更近的球员,决策上失误了。”
另外三个人心服口服等待评价,许琛晏笑笑,绕过他们拍了拍手,“现在晚了,我请你们吃饭,当做今晚下狠手的赔偿。”
养猪场今天人不多,大概是学习日,平常约会的小情侣都不在,李言蹊盯着门口的店名踌躇了半天才迈进去。
许琛晏人挺好,跟他们分析了下每个人打篮球的优势和弱势,并跟李言蹊一同商量了一套比较默契的打法。
“三中球队很厉害,五中也强,这些都是争冠军的种子选手,即便你们觉得自己特牛逼,也不要轻敌,打篮球靠得并不只是技术。”许琛晏笑着说。
“还得靠脑子。”许澜接话。
“这下服了吧。”许琛晏给他夹了块肥牛。
许澜把口罩扯下来,贺忻发现他嘴角边有个肿块,皱了皱眉指了下。
许澜啊了一声,突然结巴上了,“没没没......屁事。”
视线往许琛晏那边瞟了一眼又默默飘回来了。
许琛晏反应很淡定,又给许澜夹了块肉,“想打败你哥,就多吃点儿。”
李言蹊出去拿了杯水,想起贺忻辣得满嘴通红的样子,又多倒了一杯,进去的时候冯斌瑞刚好给他拿了瓶汽水,贺忻仰头喝完,看见李言蹊拿着两个杯子进来了,刚想伸手要一杯,被他用手拍掉了。
“怎么?”
“我渴,要喝两杯。”李言蹊看着贺忻,“你腿长,自己去倒。”
能感觉到李言蹊今天心情不太好,他总不能跟小学生似的再回怼一句“牛气什么,自己倒就自己倒,哼”,这样太傻逼了,贺忻看了他一眼,走到门外倒了杯水,然后特别有同学爱地给他也倒了一杯。
“我,乐于助人,当代雷锋。”
李言蹊扯了扯嘴角,“雷先生,您的脸皮可以烙饼了。”
贺忻朝他竖了个中指。
吃完饭,大伙儿都回去写作业了,冯斌瑞本来要请贺忻去打游戏,但贺忻瞅着李言蹊这状态不对,也就直接拒绝了,反正他本来就不想去。
俩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李言蹊有心事,贺忻感觉得出来,他今天一整天都绷着的,上课的时候都走神了。
他俩走到药店,李言蹊说要进去买点药。
贺忻点上烟吸了一口,斜倚在墙的后背,等了一会儿对方出来了,手里提着一袋药,有中药也有西药,看起来品种很多。
“给奶泡儿买的?”贺忻低头看了一眼,“这么多?他得吃多久?”
李言蹊拉了拉袋子,“不久,他每天都得吃这么多药,身体抵抗力不行。”
贺忻有些心疼,“怪不得他这么宝贝那些糖。”
李言蹊笑了笑,“糖可以再买,但他也不能多吃。”
贺忻指了指前面的便利店,“我给他买点吧,那一兜的糖都被我吃完了,他爱吃什么口味的?”
李言蹊说,“随便吧,甜的他都喜欢,你买柠檬味的就行,他现在学你,看见柠檬就走不动路。”
“他现在比较喜欢我。”贺忻朝他勾勾唇,“你这亲哥快在家里没地位了。”
李言蹊说,“你知道他为什么喜欢你吗?”
贺忻挑了一盒咸柠檬糖,一盒酸柠糖,再拿了一板养乐多,偏头问他,“因为我帅我酷我无敌牛逼么。”
“不。”李言蹊看着他笑了,“因为你本质上跟他在同个智商层。”
“操。”
李言蹊在他回头瞪他的间隙,已经把钱付了。
这几盒糖贺忻故意选了贵一点的,他不差钱,但没想到被李言蹊捷足先登了,出了这扇门再把钱还给他,那就真的太刻意了,毕竟是人家弟弟,自己还没说什么,外人扯个屁。
沿着路走了一段距离,贺忻并排走到他身边问道,“你今天打球的时候频繁走神,怎么回事儿?跟奶泡儿有关?”
李言蹊沉默着,轻轻叹了口气,“我前两天带李岸去医院检查的结果出来了,不太好。”
贺忻说,“不太好的意思是.......还得动手术?”
李言蹊摇了摇头,“动手术危险系数太大,目前不敢冒险,但手术肯定是要动的,看我什么时候有能力,他什么时候各方面都好点再说。”
“他这个病.......”贺忻低头叼着烟,过了一会儿才搓了搓烟蒂问,“是不是治不好?”
李言蹊扯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也有治好的,但几率很低,除非奇迹出现。”
贺忻心里也有点不好受,他知道李岸的病很难痊愈,但真实听到李言蹊这么讲的时候,感觉胸口突然闷了下。
李言蹊看着他,“医生给我的建议是这段时间最好再去住一段时间院,做点简单的治疗。”
“那就去住呗。”贺忻说,“反正医院离家里近,我们去看他也方便。”
李言蹊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贺忻摁了摁眉心,猜到对方可能是因为钱的事情在发愁。
他不能直接甩出一叠钱说借他了,一来是伤他自尊,二来是他自己也没太多钱了,装不了这个大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