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我瞧不上他,我又嫉恨他!
我的表弟妹,——哦,现在是前表弟妹,他们离婚三个月了。但她看他的时候,眼睛里依然充满深情。他们在一起,她一切都任凭他作主。那时她和表弟同在山西一家工厂上班,俩人在外面租住破旧不堪的房子,没有洗衣机,大冬天的,她开着自来水管,满盆子他的脏衣服,全是手搓,洗完衣服之后冻得手脸通红,为此,他不能不怦然心动。他承认现代女孩再也没有这样淳朴天真的素质了。
表弟提出结婚,她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后来为了离婚,他天天跟她吵架,吵到她不耐烦,他觉得水到渠成,于是去民政局打离婚证。她还是没有一句抱怨,只是说你要离就离,你开心就好。
连我这种天性凉薄的人都觉得,为了他,她简直活得没有自我。
他们离婚不关我的事,可我感到莫名愤怒,鄙弃我表弟,同情这女孩。是的,你们因爱情而结婚,这是多么大的幸福,遇上一个爱你的人,你恰好也爱她,两个人还能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你是个什么样的幸运儿!你他妈还不珍惜,还出轨,还离婚,还情人换了一个又一个。而你他妈的本质上其实是个什么鸡|巴玩意儿,敲诈勒索少妇,上传人家裸|照,还好意思把你们偷情时的合影发给我!这东西在照片上只穿一条裤衩,那女的接近半裸。在认真对待爱情这件事情上,你他妈的连我一根鸡|巴毛都比不上,就是个满脑精虫一身梅疮的烂鸡|巴货。可是你可以获得幸福,你总可以找到傻女孩,骗她们上床,骗她们回家,骗她们结婚,甚至还骗她们的钱。然后公开地把这些事当作谈资,享受满满的虚荣。
你并不比我好,并不比我牛逼,就他妈因为你是异性恋,就处处比我硬气。我他妈也想说我最近爱上了一个人,是我儿子的老师;我好想约他看电影,就去时代广场四楼。我想为了他放弃家庭,我要带他满世界游逛,世界那么大,谁他妈不想出去看看?可我一定要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去。我最近魂萦梦牵,吃饭喝水,看书买菜想的都是他;我想加他微信,我想随时了解他在哪里,正在干什么,有没有哪个时刻想到我,我想给他打电话,我想说,你跟我吧,我们一起逃走。
现在他在躲避我,连隔着校门见他一面,在我都成了奢望,我三个星期没看见过他了。他不会知道我每根头发丝都在牵挂他。我失魂落魄心神不宁,可我保守秘密,谁也不能说,我的苦闷从未得到倾吐。
而我表弟这个混账却拖着我听他说他那些乌七八糟出轨约炮的破事,他总爱向我炫耀这些事。
他这些风流烂账说到底关我屁事。要不是天生存在的血缘关系,我完全不想和他有什么来往,好几次我几乎想明确告诉他,别搞得我们好像朋友一样,这个家伙在外面肯定一个朋友都没有吧,我他妈从没有义务听你啰嗦。可是偏偏我不敢得罪人的个性作祟,几次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
我在他喋喋不休的自吹自擂中,从他无数的辉煌“战绩”里,悲哀地验证了一条真理:有些人得到了从不珍惜,有些人只想珍惜却从未得到。
并且往往得不到的人还要忍受得到者的鄙夷嘲笑,如果上帝是仁慈的,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一直发生?
我和表弟从小面馆出来就分道扬镳,我默默决定以后只要是他的电话,老子一概不接。
“那个人是谁?”
“什么人?”
“那个女的,你的出轨对象。”
我从《国富论》中抬起头,惊讶无朋地望着她,我家属,孩子们的妈妈。现在是上午十点多钟,大儿子上学去了,小儿子在幼儿园。她倚靠在门框上,我坐在狭小的阳台,阳光正从我的背面照射进来。
“没有。你听谁胡说八道?”
“你表弟。他说你最近心事重重,说不定外面有人了。”
“我表弟?那个王八蛋?很好!”我扔下书,摘下塑胶眼镜,“他说的话你也信?他自己出轨成瘾,看谁都像出轨,现在学会栽赃我了?”
“你那天跟哪个女的吃饭?”
“别瞎想啊。”
“我没有瞎想,儿子回来说的,那个阿姨可漂亮了。”
我莫名腾起一股怒火,简直压抑不住,决定一次性给她一个痛快。我刷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越过她,一头冲进自己的卧室。她跟在我背后不停问我“你干什么”,我打开我的衣柜,从里头抓出一条平角裤。
我将裤子扔给她。
“这条裤子谁的?是我的吗?”
她的脸色一瞬间极其难看,装作若无其事,口硬道:“不是你的是谁的?”
“我的?我他妈就不喜欢这种宽腰的四角裤,我从来不穿这种裤子。”
“那也许是收错了。”她很不自然地说。
“收错了?我表弟那混蛋的内裤,你怎么帮他收错放进我的衣柜的?”我逼问她,“这混蛋饥不择食,连表嫂都不放过了?是不是‘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啊?”
她愤怒起来,抓起床上的枕头向我扔过来。我简直气急败坏,指着她怒吼。
“行,今天我们彼此坦白,大家这日子不过了。就当我在外面有人,你不需要知道他是谁,你只要知道我们什么事都没有,我仅仅幻想过他……”
我简直不要命了,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口无遮拦,要跟她说这些。只知道心情躁动得很,好像非说出来才快活。她被刺激得跳起来。
“好啊,你还真有。还幻想过她?就你这猥琐的样子,人家知道你幻想她,都恶心吐了。”
“我为什么特别容易爱上别人?我一个作家……”
“据说是个作家。”
“我天生感性……”
“你怎么不说你天生性感呢?”
“我倒是想性感,就像你一样!——禁止发散思维,说重点!重点是——我顶多算意淫,你是真淫啊?”
“啪!”我挨了她重重的一记耳光。
“我为什么跟你表弟上床?因为比较起来他更像个男人,你就不是个男人!”她冲我怒吼,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激烈愤怒,明明被戴绿帽子那个人是我,凭什么她比我委屈,可是面对她的质问我硬气不起来,只剩满腹心虚和满心恍惚。
我切实地感受到挫败。
她凄凄哀哀地哭泣,声泪俱下,指着我大喊。
“滚!麻溜地滚!你的理想有多么遥不可及,你就滚到那个‘遥不可及’去,这家里以后没有你的位置了,你最好的安身之处是在老娘以后装上千里眼都看不见你的地方。”
大门被我愤怒地关上了,发出惊动四邻的大响,“砰!”地一声像炸了一个雷。
有人在家里大骂:“谁他妈关门,我们有老人,轻点儿!”
我独自站在楼道里,不知道可以去哪里。
第8章 即使明珠未许人,今生依旧无缘卿
8、
春节假期,我和我家属带着两个孩子回她的老家。我们决定乘坐高铁,孩子们从未体验过这种交通方式,听说要坐高铁特别兴奋。
我们赶上午十点半那趟车,顺利通过检票口之后,进入候车站台。
列车还没进站,站台上已颇拥挤,我们没能找到空座,一家四口站在黄线后面等。我们旁边多出来一家人,正在埋头玩手机的我并未注意谁站在了我身边。这时听见儿子稚嫩的嗓子响亮地喊了一声:“李老师好。”
我倏然扭头,他也正好转过头来,我们冷不防照了个正面,眼神只一交错,便各自偏过头去,频率出奇一致。我笔直地目视前方,忽然不敢轻举妄动。我听见我家属在低声问儿子这是你们老师吗,儿子大声说:“这是我们李老师。”又兴高采烈地喊了一声,“李老师好。”他的视线越过我,身子歪了歪,微笑对儿子说:“祝同学,你好。”他身旁的女人在问:“你学生啊?”
他“嗯”了一声。
我家属在我旁边伸长了脖子去跟他打招呼,在人际交往上她总是比我圆滑,大概她认为这是发挥自己长袖善舞这份天赋之能的时候,她向他问好,问他一家人去哪里,又问孩子在学校听不听话,请老师好好管教。他非常沉默,不管她说什么都只是一个劲保持客气的微笑和频繁地点头,反而他妻子看不过去在身边频频把话题接过去。
“……哦,你们也是回娘家吗?”我家属问。
“不是,我们每年这个时候都要走一趟亲戚。”他的妻子回答。
沉默了一阵,我家属又开始问。
“李老师文质彬彬的,在家里脾气一定很好吧。”
“他啊,还行。你们家的也不错。”
“他不行,没文化,就是个粗人。我们家孩子反应慢,做什么都需要大人操心,在学习上还请李老师多帮助。”
李老师没应声,他妻子拿手肘碰他一下:“人家跟你说话呢。”
他“啊”了一声,反应有些生硬。
他妻子赶紧接过话头来说:“应该的、应该的。你家孩子一看就挺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