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往池子里一扔,多得是人捡。”刘斌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搂过徐北在他耳边问:“你俩刚跳舞呢?”
“跳鸡毛,”他看了一眼南星,南星正坐在一边低头看手机,“周琦呢?”
“走了啊,”刘斌愣了愣,“嚣张地走了,这臭屁孩子。”
张晓辉扛着尸体走,刘斌顺道送徐北,南星在门口打了辆车,徐北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什么?”南星看着他。
“你那个,”徐北也看着他,“奶奶这边有什么事儿就给我打电话。”
南星愣了愣:“好。”
“那个,”徐北顿了顿,还是看着他,眼神很认真,“你也是。”
南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露出一个笑容:“好。”
“问你个事儿,”刘斌的车开出了好一截儿徐北才出声,“周琦她家……是个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刘斌给他问得一愣,暼了他一眼又重新看路,“打听她干什么,别告诉我你那啥啥啥。”
“你大爷,”徐北冲他比个中指,“你脑子里除了男女那点事儿还能有别的吗。”
刘斌乐了:“上帝就创造了男人和女人,我想得可是最正经的事。”
“别贫了,快点的。”徐北不耐烦地说。
“你这也不告诉我原因,泄露别人隐私的事儿我不干,”刘斌说完又飞快看他一眼,“怎么样,说说呗,还是不是哥们了?”
“算了,不问了。”徐北靠着座椅闭上了眼睛。
“我日,”刘斌狠狠瞪他一眼,奈何徐北看不见,“你狠。”
车子往前又开了一段,刘斌说:“我知道的也不多,都是从我妈那儿听来的,她妈她爸很早就离婚了,周琦一直跟着他爸。”
徐北睁开了眼。
“不过中间有段时间好像复婚了,就上次我们送她回家那会儿,”刘斌盯着前面的路,“我回去问了我妈,她说那两又离婚了,周琦给了她妈。”
徐北皱了皱眉:“为什么要突然变更监护人?”
“这我哪知道,”刘斌看他一眼,“离婚那点事儿你估计也接触的不少,她妈应该用了什么手段吧,我这个阿姨也挺厉害。”
徐北没再问别的,想了一会儿,重新靠着椅背闭上眼睛。
回家洗完澡,徐北打开空调,把靠枕垫在身后,在ipad上输了周桐两个字。
企业家,慈善家,身家千万,离婚独居。
其他是些无关痛痒的代表性事迹。
他拿毛巾擦了几下湿着的头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知道什么。
只能说是职业的敏感让他习惯于一件事能挖多深就挖多深,但至于这件事连个案子都算不上甚至跟他没丁点儿关系,已经被忽略了。
挖点八卦还不行了。
南星到家的时候奶奶房里的灯已经熄了,她很少会睡这么早,一直说人老了没瞌睡。
到底不是真没事儿,心里总会难过的。
真是漫长的一天。南星想。
上次在营地门口碰到周琦后为以防万一他还请了几天假,恰好奶奶的案子开庭,算起来已经有一阵儿没去了,今晚刚去就又碰上了只能让他感慨该来的始终绕不过。
周琦今年16岁,南星不是没在营地见过这么大的孩子,甚至玩得比成年人都要嗨,他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会看见周琦。
他走的时候周琦才上初二,抱着一堆书跟他装委屈说写不完作业,但周桐往门口一站,淡淡一句“回去”,就让她乖乖溜回自己房里去了。周桐对家庭确实不怎么上心,但他爱面子,周琦就是他的面子。
浓妆,喝酒,大醉,狐朋狗友,九点以后还逗留在外,这些情况哪一种都不可能发生在周琦身上。
是自己走了以后发生了什么事吗。
如果说当年那些事还能让他有那么一丝动容的,就是周琦了。
愧疚,仅仅想到就会愧疚。所以他一直避免回想,把一切都遮掩起来。
今天差点儿就迎面碰上的惊险让他紧张地忘记了掩饰,徐北抱住他的时候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了。
连林峰都察觉出来了,更别提徐北。
徐北很敏锐。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种敏锐让南星有些说不上来的害怕,他认真看着你的时候会令人有种情不自禁要全部坦白的冲动。
他想起林峰那一句:“那些人,别深交。”
南星慢慢脱了衣服,没有洗澡的心情,一根手指都懒得抬起,屋子里没开灯,他踩着毛绒地毯站在镜子面前,盯着镜面上光裸的身体。
哪些人。
他把头发散开拨到胸前,黑色的绸缎盖住隆起的胸脯。
跟他们完全不同的人。
南星这晚睡得不安稳,梦里边儿一箩筐的场景和人物扭曲了时空,揉到一块儿再轮番出现在他眼前。
青色的大山被夕阳慢慢照亮,山顶柿子树下落满了砸烂的柿子,旁边一座孤独的坟墓,他看见自己跪在坟头发愣。
站在山头背着竹篓的小男孩哭着喊,小星哥哥。
小星哥哥……
小星姐姐……
他回过头,看到周琦的脸,不知为什么戴着眼镜,眼泪都糊在了眼镜上。那张脸又慢慢变大,变成了他最熟悉的模样。
周桐戴着眼镜,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南星猛地睁开眼睛,阳光从窗外洒进来铺在梳妆台上,照得一众瓶瓶罐罐闪闪发亮。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十点十分。睡得挺久,可惜都做梦了。
随便扯了条裙子去卫生间洗澡,洗完出来头发还没吹,他忽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奶奶?”他穿上衣服走到门口喊了一声。
往常这个点奶奶房里必然传出很响的电视声,但今天很安静,南星甚至听得见院子里的鸟叫。
他几步跨出房门,走到奶奶房前,门还是闭着的,他小心地推了下门,从里面反锁了。
“奶奶!”南星一阵心慌,重重敲了几下门,没反应,又跑到窗户边儿上敲着,边敲边喊,“奶奶!你在吗!”
他重新回到房门前,只犹豫了一下,抬起腿猛踢上去,门板震了震,却仍旧纹丝不动,反而弹得他往后退了一步。
又接着两脚上去,门终于嘣得一声向两边弹开,门里边儿传来奶奶的声音,带着嘶哑和鼻音:“哎呦这是怎么了……”
南星喘息不定地看着她,奶奶眼睛瞪得老大。
“吓死我了,”南星皱着眉,脸上是大难不死后的余悸,“怎么不开门。”
“我这正要开呢,有点感冒,”李奶奶拿纸巾撸了把鼻涕,“嗓子发不出声,你大概没听见。”
13
“怎么就感冒了?”南星皱着眉,他不知道刚才那一瞬间突然袭来的心悸是怎么回事,仿佛昨晚梦里的坟墓在向他提醒着什么。
和李奶奶在一块儿住了五年,大概不知不觉里也产生了类似亲情的东西。
“可能昨天着凉了。”奶奶又吸了吸鼻子,脸上带着疲惫。
“那接着睡吧,我先去做饭,”南星想到昨天法院里的冷气确实很大,“一会儿出去买药,你别开空调。”
“知道了。”奶奶打着哈欠进了卧室。
“要不我……”南星犹豫着。
“甭管我,”奶奶回身朝他摆摆手,“没多大事儿,谁还没个小病小灾了。”
不是小病小灾。
南星看她慢慢踱回去的身影,人受了打击,心神一紧一松免疫力会下降。很多人都是先有灾,后有病。
他回厨房飞快做了两道清淡的小菜,把小米淘了倒进锅里小火熬着,然后换了衣服出门买药。
徐北一连几天都泡在事务所,准确的说是泡在赵老办公室,两人梳理着接下来的程序。
“笔迹鉴定后会二次开庭,”赵老合上笔帽,眼镜往下拨拉了点儿,盯着徐北,“鉴定结果对咱们有利稳妥能赢,不利的话,就不好说了。”
徐北低头在草稿纸上画着,没出声。
赵老是这么说的,他心里却清楚,不利的话,稳妥要输。
可谁知道一审都顺利过了的证据,这时候出了问题。
“不管结果什么样,已经到了这一步,”赵老对着电脑点了几下鼠标,斜斜暼他一眼,“你做好结案的准备。”
是输是赢,这个案子已经快到头了。
他抬起眼皮瞄了赵老一眼,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
“我瞧你跟人家婆孙俩混得挺熟啊,”赵老转了下椅子,对着他端起大茶杯子喝了一口,脸上露出一点八卦的兴味,“想干啥?”
“什么干啥,”徐北哼了一声,嘴角一撇,“老大年纪了,思想单纯点儿啊。”
“嘿我抽你小子!”赵老抄起手边的档案袋往徐北脑门儿上拍,“翅膀硬了,越来越没大没小。”
徐北给他拍了一下,赶紧抱着资料起身闪到一边儿,眼见到饭点儿了,正打算出去,赵老咳了两声,取下眼镜淡定地看他一眼,又扭头对着电脑:“要是个好姑娘,就麻溜儿把握住了。”
“我看上去有那么老吗,”徐北无奈了,“我妈催,师娘催,现在您也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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