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换了一边躺着:“我就是觉得老太太太可怜了。”
“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赵老的表情严肃,“你将来接的案子,要每个都去可怜一下,我看你还是别干了,今天就给你把工资结了。”
“不是师傅,”徐北身上灵敏的马达嘟得响了一声,他拿靠枕往前面靠背上砸了一下,“我怎么听着您话头不对啊。”
赵老没搭理他,一路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徐北还等着他的下文,赵老熄了火回身看着他:“上回见你状态不好就没说。”
“什么呀!”徐北有点急了,想给他直接跪下。
“这案子结了,我也该退休了,”赵老笑了笑,“年纪大了,精力跟不上。”
“您……”徐北想说您平时蹦达得比我都欢,但几次张嘴都说不出口,这个行业节奏快,压力大,还有高强度的精神消耗,像赵老这个年纪的早都转成了合伙人,只有赵老还带着他们一帮小得没日没夜给人打官司。
徐北突然觉得难过。
年纪大了,就这四个字,堵得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赶紧退,”他对赵老笑了一下,“退了就能折腾你那堆破烂花,天天钓鱼,让师娘给我做鱼。”
“少贫,”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还是此间气氛实在不适合伤感,赵老顺着他的话杆子下去了,“跟你说的话别当耳边风。”
“知道了,”徐北打开车门跳下去,蹬蹬蹬跑过去按电梯,“您上去吗?”
“你先去,”赵老说,“我去趟六楼。”
六层是合伙人的办公室。
“记得写检讨。”赵老出去的时候指着他说。
徐北走进大厅时脚步顿了一下,突然就想起当年第一次踏进这里的自己,年纪轻轻,想要一展抱负,又兴奋又不安。
没想到混了好几年了,还能让他有类似于无助的感觉。
他没有合拍的搭档,没有固定很要好的同事,成日里就跟在赵老屁股后边儿跑。
怎么就没想过有一天赵老也是会走的。
以后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靠在椅子上愣了一会儿,他打开电脑,接了杯水刚喝了一口,猛然发觉还没吃午饭。
肚子接水之后嗷嗷抗议了两声。
徐北一把摔了鼠标。
他忽然生出一种孤军奋战的悲怆感。
这日子,简直了。
这个点只有楼下便利店的关东煮可以凑活,徐北磨蹭了很久,最终还是妥协了。
刚进电梯手机就响了,屏幕上亮着“小南”两字。
徐北心脏突突跳了两下,盯着屏幕,直到从电梯走出去了才接起来。
“结果怎么样?”南星问。
输了。
徐北走到一楼楼梯间里,好一会儿都没出声,感觉怎么都说不出这两个字。
“不好吗?”南星等了一会儿,小声问了句。
“嗯。”徐北也小声应了,紧接着就感觉鼻音带得他整个鼻子都酸了,眼泪一下涌上来,他忙抬手遮住额头。
“我知道了。”南星沉默了一会儿说。
“奶奶还在医院吗?”徐北捏了捏嗓子,努力调整了一下声音。
“回来了,”南星说,“刚回来。”
“能先别告诉奶奶吗,”徐北小声说,“我一会儿过去跟她说。”
“好。”
挂了电话徐北搓了搓脸,一涌而上的泪意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一滴都没掉出来。
真牛逼。徐北想着笑了一下。
出门打了辆车直奔胡同,他让司机停在胡同口,下车后直接进了小超市,有过一面之缘的陈叔在柜台后边儿看他。
“陈叔。”这回他乖乖先叫了一声。
“哎,”陈叔立刻眉开眼笑,“过来了啊,是要买东西?”
“您这儿有酒吗,度数高的,”徐北看着他,“适合我的。”
陈叔也看着他,好一会儿才从货架后边取了一瓶酒对他晃了晃:“这个行吗?”
徐北一看,红星二锅头。
他笑了:“行,您给我拿三瓶,算了,四瓶。”
陈叔愣了愣,把酒都装进袋子里,破天荒问了一声:“你这是,上老李家?”
“嗯,”徐北对他笑了笑,“不是给奶奶的,给我跟小南的。”
“哦,行行,”陈叔笑着说,“现在的姑娘小伙儿,酒量都好。”
徐北默默给钱出门。
四瓶二锅头怎么就酒量好了,平均下来一人才两瓶。
奶奶家门半掩着,徐北把袋子放在门口,靠着墙站了会儿,都快把头顶灯笼看出一个洞了才推门走进去。
南星坐在沙发上看手机,见他进来抬头说了声:“来了啊。”
“奶奶呢?”徐北问。
“里边儿睡着,”南星起来给他倒了杯水,“大概药效还没过,回来吃了点就睡了。”
徐北点点头,为了通风卧室门没关,他走到门口往里瞧了一眼,屋里光线很暗,奶奶盖着毛巾被,曲起腿侧身躺着,这个姿势让他看得心疼。
他坐回沙发上,纸杯里的水是温热的,他拿起来喝了一口,然后听到肚子咕了一声。
连关东煮都忘了。
这一声声音很大,南星愣了一下,看着他:“你没吃饭?”
“忘了。”徐北放下杯子。
“今天没做饭,”南星皱着眉,起身往外走,“我去看看,昨天的粥应该还有剩。”
“不用……”徐北说了一句才发现南星已经出去了,接着厨房就传来响声。
他掀开帘子,从厨房的小窗户隐约看到南星披着长发的侧脸。
他起身走到大门外,泄气地坐到一边的台子上,把装酒的袋子从石墩后边扯出来,拿出一瓶酒拧开喝了一口。
“我操。”辛辣的味道直冲鼻梁,浓烈的酒精味熏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徐北很少沾白酒,除了替赵老应酬的时候,那些客户个个财大气粗,拿出来的不是茅台就是陈年西凤,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他还真不知道二锅头是这么个味儿。
真他妈带劲。
二锅头瓶子小,徐北猛灌了几口,直接下去了三分之二,他看了看,很干脆地把剩下的也干掉了。
堪比自虐得连灌两瓶下去,拧开第三瓶时,他特别想吟句诗,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还没吟出口就打了个嗝,一股酒气反上来,冲得他一阵反胃。
把酒瓶放到一边,他摸出手机拨了个号。
“喂,”徐北笑了两声,“妈妈。”
电话那头顿了几秒才出声:“小北,又喝酒了吧。”
“啊?”徐北一愣,“您是在我身上装监控了吧。”
“用什么监控,”老妈在那边笑得很灿烂,“你一喝酒就喊我妈妈。”
徐北愣了愣,反应过来就乐了,平时都直接喊老妈。
“怎么了,”老妈笑着,声音很温柔,“喝多了给妈妈打电话?”
徐北轻轻皱了下鼻子:“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也不能总喝酒,”老妈说,“跟朋友出去散散心,回来好好睡一觉。”
“嗯。”徐北拿手捂住眼睛,又有点想哭。
我官司打输了。
我师傅要走了。
我觉得自己很无能。
我不明白李格为什么那么对奶奶。
这些都想跟老妈说,但最后只能对着话筒“嗯”一声。
说出来老妈也帮不上忙,还要替他担心。
徐北挂了电话,听到身后有很轻的脚步声,不知道南星站了多久,有没有看到他很怂地找妈妈的画面。
“还以为你走了,”南星站在他身后,看了看他脚边的酒瓶子,“这是干嘛?”
徐北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睛还泛着红。
南星愣了愣,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把手搭在他肩上:“我热了小米粥,先去喝点儿,要凉了。”
“不想喝。”徐北闷声说。
“空腹喝酒伤胃,”南星皱着眉,“你好像本来就……”
“不想喝。”徐北平静地打断他。
“……”南星看着他,“那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话没说完又被徐北打断:“不想吃。”
南星沉默了。
喝多了。
喝多了的徐北闹起了脾气。
沉默的当口,徐北又抡起酒瓶仰头灌了一口,咕咚一声。
“这样,”南星赶紧从他手里拿过瓶子,“先进去吃点东西,我陪你喝。”
他拉着徐北的手拽了一下,徐北跟个二百斤的面条似的晃了晃,屁股却纹丝没动。
“你跟周琦是怎么回事?”徐北盯着脚下的酒瓶,借着酒劲儿问出口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等整句话都哧溜出来,反而生出一股二逼的大无畏气势,抬头盯着南星的脸,不打算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尽管南星的脸已经模糊得像打了层马赛克。
南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砸得有点懵,等反应过来脸色就冷了,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徐北一会儿,转身就走。
“等等,”徐北都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反应速度,飞快拽住了他的手,南星腕上的银镯子很重地砸在他的指关节上,他却没什么感觉,“别走,我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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