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头亮红色的头发在青草茂盛的院子里格外的引人注意。但是最让黑子惊讶的却是少年那双异色的眸子,左金右红,异于常人的竖瞳。看着他的目光就像他曾经在山上见到的饥饿凶狠的银狼。
黑子呆呆的看着他,完全忘记了反应,直到少年眼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厌恶转身进了那个破旧的屋子他才回过神来。
那年的赤司八岁,因为生下来就是异色的竖瞳被称为受诅咒的孩子而扔在了这个荒芜的院子里。为了生下他,国王陛下最喜爱的妃子难产死了更让国王陛下觉得这个孩子是个不祥的存在,如果不是最宠爱的妃子死前那声嘱托,世界上大概不会有赤司征十郎这个人。
当然,这些事情黑子到了很久以后才知道。他现在更担心的是今天晚上住在哪里。
唯一的那间屋子已经被少年占领了,他又不敢贸然进去,那双凶狠的眼睛实在让他心有余悸。
可是天越来越黑,温度又越来越低,小小的孩子最终还是没有低过寒冷悄悄走进了屋子。
他却没想到那个少年此刻正坐在屋子中间,地上有一个用来取暖的小火堆,在漆黑的夜里将那张有点营养不良的脸印的忽明忽暗的,但是异色的瞳仁却比火焰还要明亮。
黑子有种想逃跑的冲动,但是最后还是没有勇气回到寒冷中,只好找了个距离最远的墙角蜷缩了起来。
红发的少年盯着他看了半响,也许是眼睛累了或者觉得他没有什么伤害性,最终转移了视线,起身从身后的床底下掏出了一个馒头,放在火堆上烤了起来。
很快,馒头的香味就飘满了这间小小的屋子。
黑子的肚子不合时宜叫了一声,少年看了他一眼,他立刻红着脸将脑袋深深地埋进了双臂里,露出来的耳朵却红得厉害。
“嘭”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在了他的身上。
黑子露出那双疑惑的蓝眼睛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少年然后又很快的被他脚边冒着热气的馒头吸引。
也不怕热的双手捧了起来,就往嘴里送,活像几十年没吃过饭的,一张小脸皱成一团却不肯放手。
不远处的少年突然轻笑了一声。
一刹那之后又恢复了原本冷漠的表情,不再去看墙角里那只小动物,添够了木头之后起身爬向了身后的木板床。
黑子蜷缩到半夜实在受不了了,看见红发的少年又已经睡着,轻手轻脚的往火堆旁走去,然后靠着床脚一脸幸福的躺了下来。
黑子第二天是被吓醒的。
一睁开眼睛就近距离看到了那双异色的竖瞳,少年冷冷的看着他,一副随时都会杀人的表情。
黑子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半夜爬到人家床上来了。很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那头凌乱不堪的浅蓝色短发,很有礼貌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少年倒是一句话都没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兀自起身走了出去,黑子条件反射的跟上,红发少年突然回头冷冷的看着他说道:“别跟着我!”
黑子看着他在井边清洗完毕然后离开院子,自己立刻跟了过去,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自己是这里的主人花了三个银币买进来做仆人的,仆人就得守在主人身边听后差遣。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天生的存在感低,红发少年竟然没有发现他一直跟在身后。红发少年将自己隐藏在了一颗大石块后面,黑子就在他不远处看着他,他们前面是一个圆形的场地,里面有几个穿着漂亮衣服的少年在击剑,还有一个看起来很严肃的老者,穿着那种黑色的、曾经他在《勇者历险记》上面看到的那种衣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位老者好像不经意往他和红发少年这里看了一眼,然后又像什么也没发生似地转移了视线。
一个女仆走了过来在老者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然后老者吩咐了几句就随着那女仆离开了。他一离开,那几个原本还在练剑的少年就停了下来。红发少年也动了动,似乎准备离开。
却不料踩到了什么东西,吱呀一声,那几个少年顿时朝这边看了过来,黑子看到红发少年脸色突然难看到了极点,抓着石头的手根根泛白像是在极力隐忍什么。
鬼使神差的,在那几个少年走近的时候黑子站了起来。
一丝惊讶快速从红发少年眼里划过。
那几个华服少年似乎没想到这里会躲着一个小不点。其中年纪看起来最大的那个让人将他拈了上来,很是嫌弃的拿脚尖踢了踢眼前这个脏兮兮的看不清面目的小鬼,问道:“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黑子一脸茫然,随即立刻答道:“我在这里捉蟋蟀。”
“你是哪个院子的?你主人是谁?”
黑子想了半天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个院子叫什么?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华服少年看起来很不耐烦,踢了他一脚:“那就是偷偷混进宫的野小子,来人啦,把他带下去交给……”他的话还没说完,趴在地上的黑子突然抬起头来冲他喊道:“我不是野小子,我是有主人的!他…他……”黑子突然又想起刚才那个异眼的少年暗沉的表情,支吾了半天不做声了。
一个仆从打扮的少年在华服少年耳边嘀咕了几句,一丝阴测测的笑容就从华服少年那张看起来温暖阳光的脸上溢了出来。
黑子不自觉的退了几步。却被华服少年踩住了手背,厚底的靴子慢慢在他手背上拧了起来,尖锐的疼痛让少年咬紧了牙关,蓝色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隐忍的泪水却不曾掉下来。
对于大王子来说,关于他那个三弟的一切都是可恨的,打从他懂事起,就能听到他母亲对于洛妃的咒骂声,她抢走了她母亲的位置,而她未出生的儿子却抢了他继承人的位置,放在当年那是多么屈辱的一件事啊,按照洛山帝国的规矩,国王的位置理应当由大王子即位,可是那个昏了头的父王居然把他的地位拱手让给了一个还没出生的婴儿!!
少年的手被被踩的血肉模糊,却硬是没有哼一声,很难想象一个看起来四五岁的孩子有这么坚韧的神经,大王子似乎厌倦了这种玩法,眼角瞟到旁边那个用来观赏用的小河塘笑了笑。
黑子被扔进了冰冷的河水里,水不深,但是对于他来说却足以灭顶,他挣扎着想冒出来头,就会有一只大手再次将他按下去,周而复始,直到他再也没有力气为止,冰冷的河水和窒息的痛苦弥漫着他,他几乎以为下一秒自己就会死去。
“够了,我们走吧。”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接着是离开的脚步声。
黑子想从水里爬出来,然而被冻僵的身躯却不听使唤的往水底沉下去。
直到一只手将他从水底捞出来,那时候他已经神志不清了,模模糊糊之中只看到一双盛满担忧和不解的眼睛,它们有着漂亮而明亮的颜色,一金一红。
赤司征十郎几乎把他所有能保暖的东西都包在怀里这个小人身上了,仍见他冻得瑟瑟发抖,跳跃的鲜红火焰也映不红那张冰冷惨白的小脸。
眼前这个小生命是多么脆弱啊。
可是那双眼睛却带着比谁都要固执的坚强,是为了保护他吗?保护他这个人人都恨不得快点死去的诅咒之子?
赤司抱紧了怀里的小人,轻轻说了一声“别死!”,然后拿自己的胸膛紧紧的贴着怀里颤抖的小身板。
怀里的少年不为所动,偶尔的痉挛才能证明他是活的。
赤司也不知道抱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怀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他立刻睁大了眼睛。他怀里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年脸颊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绯红,赤司一愣随即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却发现烫的厉害。
少年大概是因为太热了,开始在他怀里挣扎起来,赤司手忙脚乱的替他除了被子,最后脱得只剩下一件单薄的衬衣,结果怀里的小孩子又怕冷似的往他怀里钻,赤司又不得已替他穿上,这样折腾了一整夜,他几乎一宿没合眼,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少年呼吸终于正常起来,也许是这小鬼命太硬,居然被他这样奇迹般的挺过来了。
黑子睡了一觉只觉得浑身难受,口渴难耐,侧过头看到一双大大的熊猫眼正紧张的望着他,愣了一下,半天才想起来是谁,张了张嘴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水……”
赤司喂完他水,就见他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黑子足足睡了两天两夜,后来是被饿醒的。
赤司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只兔子肉,烤得一屋子都是肉香,没把黑子馋死。
吃了人家的馒头又吃了人家的肉还睡了人家的床,黑子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也没看起来那么可怕,于是胆子愈渐大了一些。
“我叫做黑子哲也,你叫什么名字?”黑子歪头问他。
少年虽然依旧冷清,但是眼里却没有了最开始的敌意,瞥了他几眼吐出几个字:“赤司征十郎。”
“你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里?”黑子问完却发现少年眼色一暗立刻意思到自己问错了,赶紧接了话题,“不过以后我也要住在这里了,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红发少年的手一顿,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做自己的事情去了。黑子发现他在看一本书,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偶尔出现的几张图里的人物都是一副老学究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