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 (retrospect)

　　俞意心里那点儿没来由情绪上下翻腾着。
　　解时生被他撞了一下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橙汁不好喝吗？”
　　“……太酸了。”
　　解时生拿过去倒了半杯出来尝了一口，说道：“很甜啊。”
　　他心中一动，愣愣地看向解时生。这个牌子的橙汁俞意喝过很多次，很甜很好喝，他会觉得酸是因为别的事情，这件事情从很久之前就在影响他了，只不过之前的太不易察觉，它们日积月累变得声势浩大，在他心里耀武扬威。
　　他终于在这些酸楚中揪出了情绪的来源。
　　他和林祎是一样的，俞意看着解时生好看的眉眼，心里笃定地想道：他对这个人抱有别的心思，是友情也无法满足的感情，恨不得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他，夜里入睡之前和他互道晚安。和他分享所有的心情，还要……帮他实现所有的小心愿。
　　他恍然察觉，原来自己已经单方面恋爱很久了。
　　解时生抬手碰了碰俞意的胳膊，俞意伸手抓了一下解时生的手腕，停留的时间不久，触感却还在指腹上。俞意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他怕只要开口，所有的情绪就会溢出来，好在解时生并没有继续询问，这让他松了口气。
　　聚会到了五点就散了，解时生和俞意走在后面，前面是姜白、江予和周行怀。走廊第一个包间门开了，里面走出来几个人，有点眼熟。
　　这时其中一个说道：“你看十班那两个……”
　　旁边的人突然回头看了一眼，看清了他们，回过头特意说话大声了一些，“你们厉害啊，这么轻松就赢了。”
　　姜白皱着眉看了看俞意，前面那两个不就是两人三足得了第一的，而且算起来他们是有仇，上次那家伙在食堂说闲话被周行怀狠狠地收拾了一顿，这次依旧不长记性。
　　“废物嘛，轻而易举。”那人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里话外都带着十足的猖狂。
　　他们是笃定没人会插手解时生的事儿才会这么猖獗，另外一个俞意是个新转来不久的学生，外加十班的周行怀和解时生积怨已久，他们随便怎么损人都是讨不找坏处。
　　可他们没想到，周行怀突然快步上前一把拎住了他的衣领，说道：“我们班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几个废物说三道四。”


第25章
　　这架没打起来，对方叫嚣着放了句狠话扭头就溜了，可以用怂来形容了。
　　周行怀站在前面等他们，他的视线飘忽不定，刚才散发出来的黑社会大佬的气场全部消失了，他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梁，随即清了清嗓子。
　　他的举动让在场的几个都有些意外，好半天没人开口说话，周行怀有点恼了说道：“看什么啊？我又没动手。”
　　俞意伸手碰了碰解时生的胳膊，示意他低下头，俞意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他这是打算和你不计前嫌？”
　　呼吸打在耳侧，有点痒，距离温热的气息只有咫尺，呼吸像是直接从他的心尖上经过了。对于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聚会上，也完全是因为站在身边的这个人。
　　“俞意你偷偷摸摸说什么呢！”周行怀脸都黑了又拿俞意毫无办法。
　　回去的路上，俞意踢走了脚边的石子，身边的解时生存在感太强，他那颗乱跳的心已经快失速了。他想说点什么，周围没人，就只有他们两个。俞意偷偷瞄了解时生一眼，心想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不过是想要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对方，没有任何错处。
　　俞意的直球一向有底气也打得漂亮……路边停着的车突然按了一下喇叭，俞意被吓了一跳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树就是车，还是在放学的路上，他摸了摸后脑勺转念一想：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尽管他没什么告白的经验，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送花、情书、制造惊喜，他把仅有的几个选项筛选了一遍都觉得太落俗套，想找个更好的方式可以更特别一点。
　　解时生看他一会儿摸摸脑袋一会儿踢一脚路上的石子，眉毛都纠结在一起，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名叫“我很烦躁”的气息。他终于觉察出有些不对劲，他默默地思索着，俞意的不对劲是从比赛结束开始的，一直持续到现在，发疯似的一会儿好一会儿坏。
　　是因为得了第二名所以心情不好？解时生想着看了看俞意，正好看到俞意偷瞄他，两个人撞了个正着。
　　俞意惊慌地睁大了眼睛，解时生认真地看着，张了张嘴刚想安慰一句，俞意立刻把视线挪走了用后脑勺对准了解时生。
　　解时生：“……”
　　不是因为运动会第二名的事，他闭上了嘴，好像……和自己有点关系？
　　到了十字路口，两个人方向不一致，俞意拽了下书包带，说道：“我先走了。”
　　解时生诶了一声，俞意却跑得飞快，趁着绿灯已经溜到了马路对面，不一会儿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了。解时生发了一会儿愣才往面馆走，等他到了面馆的时候比上班时间早了半个小时，这个时间来吃饭的人越来越多，店里的几个人忙得焦头烂额，他把书包放在柜子上赶紧去帮忙了。
　　“今天这么早？”店长问道。
　　“嗯，运动会早放学了。”解时生应了一声。
　　这时有个男人喊道：“这边要的面好没好啊？已经快半个小时了，帮我催一下。”
　　一碗热面出锅，店长看了一眼单子，对解时生说道：“五号桌。”
　　解时生端着面走过去，五号桌只坐了一个男人，男人坐着低头玩手机，解时生把面放在桌上，说道：“先生您的面好了，请慢用。”
　　男人这才慢腾腾地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拿了一次性筷子，说道：“这么慢。”
　　说着男人抬起了头，解时生在看清他的脸之后皱紧了眉。
　　周衍源掰开筷子，笑着说道：“这么巧啊。”
　　解时生看着他，半晌之后沉声问道：“你在来这儿干什么？”
　　自从上次在家里吵过一架之后，周衍源第二天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没再跟解时生提城市英雄替班的事情，解时生以为这页算翻过去了，他们两个不吵架，假装和平还是可以做到的，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但没想到他会找上门。
　　解时生差点笑了，用巧合这种说法，骗小孩子都不会成功。
　　“来这儿能干什么？吃面，”周衍源胡搅蛮缠，发挥他的无赖精神说道，“怎么了，我饿了不行吗？”
　　门口又来了几位客人，老板忙着收钱转头喊解时生发现人不在了。
　　周衍源吃了一大口面，吊儿郎当地提醒道：“老板叫你呢。”
　　解时生看他这幅欠打的样子，有冲动想把这碗面掀翻，他忍了忍一声没吭转头走了。他忙的时候隔一会儿就看看五号桌，他不知道周衍源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过了二十分钟，周衍源吃完了面，随后结账就走掉了。周衍源到底是想干什么？
　　之后的几天，周衍源没有再去面馆，解时生稍微松了口气，也许真的只是碰巧。
　　俞意抄完了笔记把本子还给解时生，解时生看着窗外发愣，半天才反应过来，拿过笔记本放回书洞里。
　　他觉得解时生最近有些奇怪，有时候上课也会走神，脸色也有些发白，是不是每天学习和打工太累了。他从兜里抓了一把水果糖放在了解时生摊开的书上，说道：“吃糖吗？”
　　解时生看了看提不起心思，俞意絮絮叨叨地从里面扒拉出一颗柠檬味的，说道：“我昨晚挑了好久，都是给你的。我最喜欢吃这个味道的。”
　　解时生看着那堆糖果有九成都是柠檬味的，他愣了一下，说道：“你喜欢自己不留着……”
　　俞意剥开糖纸，把糖块递过去，解时生低头把糖块含进了嘴里，嘴唇碰到了俞意的指尖，糖块在唇齿间融化，甜甜的味道让苍白变成了彩色。
　　他揣着一兜的水果糖到了面馆，正好在门口撞见了店长。
　　店长看到他突然一愣，“怎么过来了？”
　　解时生疑惑地看了一眼店长，有点不明所以，问过了才知道，昨天在他下班之后来了一个陌生男人，说是解时生的哥哥，不想他一个高中生还在外面辛苦打工所以想要帮他把工作辞了，为了证明关系，他还带了解时生的身份证复印件。
　　店长看着解时生，也猜到了七八分，他怕是被骗了，皱着眉说道：“我见他说的恳切，就应了，今儿的新员工刚上班。你来了就别走了，我们人手不够，这次是叔叔老糊涂了。”
　　一家小面馆，哪里用得上那么多人，多一个人就要多一笔支出，而且周衍源这次耍完手段，保不准下次会做什么，解时生说道：“不用了，谢谢叔。”
　　工作丢了。解时生慢腾腾地走回家，把卧室反锁，打算写作业。
　　但卷子上的数字一直在眼前晃来晃去，一丁点都没进到脑子里去。他经常在想，他的人生要怎么办，如果从一开始就是个死局，不管以后怎么努力，怎么想着从铜墙铁壁上开一扇窗……是不是怎么样做都没有用。
　　他挺直的背脊有一瞬间的松懈，感觉到彻彻底底的无力。那种愤怒在他体内沸腾了很久，最后变成了对自己的埋怨。解时生趴在书桌上，四周静得可怕，他听到钟表走动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