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 (retrospect)

　　这些情绪另外一个人无从知道，俞意视线落在解时生的肩膀上……居然比他高了那么多，他的肩膀才撞到他的胳膊。
　　“你怎么还长这么高？”俞意说着又用肩膀去撞旁边的解时生。
　　解时生没什么反应，一脸的冷淡，俞意根本不怕他这点根本不足为道的冷淡，跳起来用肩膀撞他的肩膀，得意道：“你是不是打不过我啊？”
　　紧接着，解时生伸手在他脑袋上快速地摸了一把，充分地证明了身高差距是靠跳来跳去也掩饰不了的。
　　“长得高了不起啊！”俞意气势汹汹地撸起袖子，追着解时生跑了两条街。
　　解时生拿钥匙开了店门，进门把灯打开。俞意站在门口四处看了看，解时生把外套脱掉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一杯？”
　　俞意嗯了一声，抬头看心愿墙，上面红红绿绿的便利贴，十张有五张在探讨喜欢和不喜欢的问题；三张在聊高考的事情；两张希望家人幸福快乐。
　　少年的烦恼林林总总，快乐也很直接。
　　“这上面有你的吗？”俞意踮了踮脚，想看贴在高处的几张便利贴。
　　“嗯？”解时生抽空抬头看了看，那一面墙已经快被便利贴淹没了，这心愿墙是荀殊然从江大偷师学来的，心愿墙做好之后，荀殊然只看着没上过手。
　　解时生借此笑话过他，弄了心愿墙又不肯用。
　　“给你们年轻人点机会。”荀殊然不太在意地说道。
　　荀殊然自己写了几张，写完就撕碎扔掉，他还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要是解时生没有亲眼看到过，八成就要被他骗过去。
　　“没写过。”解时生回过神来，说道。
　　还以为能抓到解时生的小尾巴，俞意听到他说没写过还有点小失落，不过转念想想，以他那种性格也不会凑这种热闹。
　　“我们一起写吧。”
　　“奶茶好了。”
　　他们两个同时开口说道。
　　俞意一听奶茶好了，连忙抛弃了心愿墙奔向他的蛋糕奶茶，浓浓的奶香味，隔着盖子都能嗅到，奶茶外面套了个包装袋。
　　他伸手摸了摸，奶茶是热的。
　　俞意嘴角翘起来，冲着解时生笑，他抿了一下嘴，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每天晚上要在这儿守到九点钟吗？”
　　解时生愣了一下，有些惊讶。
　　“我就是碰巧，昨天晚上看到你九点多了才回家，乱猜的。”他有点心虚，其实不仅仅是昨天，还有前天、大前天……
　　解时生说道：“天黑的时候就会关店，然后要去面馆打工。”
　　他语气平常，但这次他除了荀殊然之外，第一个与他聊这些的人，他完全不知道，封闭的空间有一天突然打开一扇窗，会出现什么意外。打工这个词汇离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有些遥远，他的生活也一样和俞意想象中不太一样。
　　俞意有些茫然地重复了一遍，“打工？”
　　随后有些着急，问道：“累不累啊，每天都这么晚，第二天还要早起？”
　　解时生被他的直接弄得措手不及，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俞意见他没回答，捧着他的奶茶凑近了一些，说道：“这样忙来忙去还能考一百三。”
　　解时生：“……”
　　太跳跃了，解时生有点跟不上。
　　俞意喝了一大口奶茶，手指敲在前台的桌面上，沉默了两分钟，忽然又转过头问道：“嗨，你打工那个面馆……”
　　“怎么了？”
　　“你实话实说，他家面好不好吃？”


第20章
　　周末俞意揣着月考成绩单回家了，他贴着墙根走半路被俞良拎到了厨房，俞意嬉皮笑脸地夸他爹的厨艺又进步了，见俞良不出声，瞥了一眼只剩小半瓶的米醋，立刻自告奋勇地说道：“我出去帮你买醋！”
　　但俞意显然还没能到达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境界，话音刚落就被俞良拽了回来。
　　俞良伸出手来，说道：“拿来。”
　　“什么啊？”
　　“你们班主任发朋友圈了，白底黑字，用我翻出来给你看？”
　　俞意对班主任这种大事小事都要发朋友圈的行为表示由衷的鄙视，尤其这位还是掐着他七寸的人民教师。俞意撇了撇嘴，不太服气把兜里的成绩单上交了。
　　俞良轻哼了一声，拉开凳子坐下看俞意的成绩单，数学112、英语101、理综169，他接着往下看了一行，语文89……俞良瞬间觉得有点头痛，想他从小学到高中语文成绩在全学年都是名列前茅的，怎么就有这么个每次只跟及格线较劲的儿子。
　　“我这次就是有点水土不服没发挥好，是个意外。我下次保准及格。”俞意顺口胡诌，妄图推卸责任。
　　“听说你们班上语文就五个没及格？”
　　少而显得更为“珍贵”，他的宝贝儿子碰巧就卡在及格线的前边，在五个人里面排名第一。
　　俞意：“……”
　　“明天就给我收拾收拾报个补习班去，我看隔壁小区那个就挺不错的。”
　　隔壁小区有个补习班，班上只有一个老师，是个全能型人才，什么科目都能教，近期主打语文和数学，俞意每天放学都能看到三五成群的学生往补习班走。
　　对此俞意进行了激烈的反抗，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爷俩互相看不顺眼，愣是一句话都没和对方说，在月考结束的第一周他俩迎来了因语文成绩而起的第N次冷战。
　　做完作业，俞意看了一眼时间，拎着花露水就往楼下跑。
　　姜涟姗在客厅里看电视剧，看他边穿外套边开门要往外面走，俞意说道：“妈，我下楼跑两圈去。”
　　“早点回来。”姜涟姗说道。
　　他们家门禁是十一点，他没怎么费力就跑了出来，他在小区里小跑了两圈，每次路过小区门口都要多看两眼。
　　时间到了晚上九点，面馆里只剩下一两个客人。
　　解时生拧好了抹布把没人的餐桌都擦了一遍，等到没人了，他才拿了拖布出来把地板重新拖了一遍。
　　店主在核对账目，抬头看了一眼时间，这会儿已经过了九点半了，店里新来的那个学生还在收拾，于是说道：“好了，快回家吧，挺晚了。”
　　“嗯，还差一点。”
　　店主也就不再管他，等到解时生妥当地收拾完出店门已经快十点了。他边骑车心里边算着帐，辞了电影院的工作之后就意味着没有收入，而现在面馆的工作，每天的时间短，只有中午和晚上的时间，也就意味着拿到的钱不多。
　　但一时又找不到其他比较好的工作，他一个还需要上学的学生，大多数地方不需要他这种白天没有时间上班的。
　　他用力蹬着脚踏板，夜里的风已经有些凉了，他的外套兜着风，路上没人，小巷子里只有解时生的衣服被吹得发出哗啦啦的声音还有自行车咔哒咔哒的声音。
　　所以……到底要怎么办？解时生难得有些困惑。
　　解时生把车子锁在楼门口，回身看了一眼，路灯旁边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
　　长椅的一半路灯的光照顾到了，另一半掩在黑暗的夜里，以至于刚才解时生并没有注意到。
　　俞意抬手拍了一下胳膊，把在他胳膊上耀武扬威许久的蚊子置于死地。
　　“你在楼下干什么呢？”解时生问道。
　　俞意把帽子戴上了，松紧带拉紧只露出一张脸来，说道：“我等你回来啊！”
　　以往的十多年，前些年解时生一直在等别人，寄希望于等待上，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根本是毫无用处，于他也没有任何益处，他就不再等了。他厌恶等待，从来也没有人说过要等他。
　　“……你等我干什么？”
　　“我就是想，”俞意被他问没词儿了，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又理直气壮地说道：“不高兴你也得受着。”
　　解时生挨着俞意坐下，听他把家里的事儿说了一遍。俞意手扯着松紧带，把脸越挤越小，解时生说道：“就这个事儿？”
　　“什么叫就这个事儿啊？”俞意是打算来找解时生诉苦的，但怎么听解时生这个语气都不像是跟他站在一起的，“你是不是跟他俩才是一伙的，到底是不是我朋友？”
　　他闻到了俞意身上的花露水味，他突然问道：“你喷什么了？”
　　俞意被打岔，从兜里摸出花露水来，说道：“就这个，我在下面坐时间太长了，花露水也不管用，你看看我这个腿还有胳膊，全是蚊子咬的。”
　　说着他把腿伸出来给解时生看，上面一排蚊子咬出来的包，还是红的，旁边有俞意的抓痕。
　　解时生眼看着他的手又不受控制想抓，伸手把他的手打开，说道：“别抓了。”
　　“痒啊。”俞意都快哭了，蚊子也咬他，他还要去上语文补习班，人间惨剧。
　　“为什么不想去补习班？”
　　俞意拽掉帽子，义正言辞地说道：“上语文补习班多丢人啊，谁要上语文补习班啊。假设一下，楼下王大妈问我，诶，俞意。你去上什么补习班啊？我说上语文补习班。”
　　他声情并茂一人分饰两角，又补充说道：“太傻了。感觉就像有人说我这个中国人不会说中文似的。”
　　解时生被他奇怪的思维弄得一愣，随即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