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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品 (逸青)


  
  办公室里一阵呜呼哀哉,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秋凌吊着眼角哼了一声,索性不搭理他,坐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钱芳芳适时地凑上来,趴在他耳边念叨:“我的祖宗,等你当上行政总监,风信指不定都倒闭了。而且总监哪有总助权力大,你快点去抱你老公的大腿吧,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啊。”
  
  她说着,招呼两个同事帮他收拾剩下的东西,在他“我不”“不干”的哼哼声里,十分仗义地把他送出办公室,并一路送上了十八楼。
  
  封逸远垂头丧气地捧着箱子,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命途多舛”感叹,便发觉出不对劲来。平常只有签文件才匆忙上来的十八层,此刻居然挤满了人,从电梯口一直站到总经理室,自觉地挨着楼道墙壁排成了两排。
  
  他满头雾水地打量了一下他们,忽然明白过来什么。这些人似乎都是天信的老员工,天信出事以后也依然坚守着没有离开,还有好些他曾经在营救信祁的事件中打过照面。
  
  他一时间百感交集,检阅似的从他们面前走过了,一直走到总经理室门口,听到窸窸窣窣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一瞬,紧接着爆发出低声的呼喊。
  
  他一扭头,只看见信祁满脸错愕地站在电梯口,似乎被这阵仗吓到,在原地呆立了两秒,表情一点点柔和下来,随后微笑着顺着他刚才走过的路缓步走近。
  
  封逸远面对着他,怀里还抱着个十分煞风景的纸箱,却一时间忘了言语,只看着那人慢慢朝自己靠近,最后站到了他面前。
  
  他盯住对方的眼睛,像所有天信的老员工一样,将那充满了希冀与怀念的四个字,轻轻地说出了口。
  
  
  “欢迎回来。”
  
56

  两年后。
  
  办公室里的空调安安静静制造着冷风,采光良好的窗子此时被遮光的窗帘半掩,隔绝开夏日的热气与略显刺眼的光线。
  
  这天正是夏至,白天过分地长,下午四点左右依然阳光明媚。信祁坐在办公桌后摆弄着电脑,呼吸放得很轻,好像生怕吵醒了谁。
  
  目光时不时地从屏幕上挪下来,悄悄往前一递——沙发上正睡着个人,长腿十分委屈地缩着,好像这沙发根本盛不下他,硬塞进去似的。身上盖着件深灰色的西服,正是信祁身上少了的外衣。
  
  信祁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瞧,唇角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时间过得可真快,他还记得两年前封逸远被他硬揪过来当总助,脸上写了一百个“不愿意”。
  
  可不愿意归不愿意,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在这个位置扎稳了根,从一开始磕磕绊绊,到现在水到渠成,其实……他自己也没努力多少,都是信祁手把手教他的,不懂就问,不会就学,绝没有上司甩脸色给他看。
  
  而且这上司好像还恨不得把他的差事一把揽了,让他什么都不做,就像现在似的无所事事睡大觉、吃闲饭,还拿着正经工资的才好。
  
  不知道内情的新人们都觉得他们总经理可能是有病,这哪里是招总助,分明是招了个祖宗。还十分大方地把自己办公室一分为二,竖了道形容虚设的隔断,分出一半去给这位“祖宗”呆。
  
  “脑子有病”的总经理正托腮欣赏着某人的睡颜,办公室的门突然不合时宜地被敲响了,“叩叩”两声,把苦心营造出来的安静氛围瞬间打破。
  
  信祁敛了笑意,轻咳一声,低声道:“进来。”
  
  孔祥才冒出一个头,就接收到了对方的眼神,立刻放轻了动作,几乎是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把文件递到办公桌前,声音都没出,只比着口型。信祁迅速该过目的过目,该签字的签字,随后不带一点儿犹豫地把人打发了出去。
  
  封逸远压根儿没听见这点动静,眉头都没皱一下。信祁继续着自己的“窥视”,也不知道别人睡觉有什么好看,就是怎么都停不下来。
  
  又看了没一会儿,再次被某种声音扰乱,这回是封逸远自己的手机闹铃。他顺手掐掉,抹了一把差点流出来的口水,眯缝着眼缓了缓神,终于把自己从睡梦里摘出来,打着哈欠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身上盖着的西服随着他的动作滑了下来。
  
  他一把接住,拿去还给信祁,顺便在他颊边亲了一下:“我去接阳阳放学,然后回来接你。”
  
  时间正是四点,虽说总经理上班时间比较自由,也实在不好意思天天早退一小时。倒是封逸远经常闲着没事干,即便有事也会被上司随时截胡,保证他每天四点准时从公司溜走接孩子放学。
  
  对此,夏东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影响不到公司,他一概不管。尤其那孩子一口一个“夏叔叔”地叫着,他就干脆两只眼都闭上了。
  
  谁能跟一个孩子计较呢,还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封阳是他们半年前从孤儿院收养的孩子。
  
  那时候正值新年前夕,信祁跟封逸远双双歇了年假,刚好把两个假连上,直接休了半个月。俩人倒没趁这时间窝在家没羞没臊,而是直接把车开到了临近的C省。
  
  信祁碍于缓刑,已经呆在A市两年没动地方,每天公司与家两点一线,这会儿刑期终于结束,恢复了自由身,立刻马不停蹄地跑了出去。
  
  倒也不是他有多憋闷,主要是因为之前信博仁一直不肯说他是从哪个孤儿院捡回来的,现在他自己两年缓刑也过了,死刑变成了无期,不知道老不死的是不是想开了什么事,犹犹豫豫吐了点儿消息出来。
  
  信祁虽然不想知道关于他亲生父母的事,是遗弃还是死亡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孤儿就是孤儿,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早对“亲情”失去了渴望。
  
  但他对那家曾经收留过他的孤儿院,还是有着那么一丝丝念想,不亲自过去看一看,心里就总是放不下,时常想起来,像一片羽毛般骚动着他的心,不重,却痒。
  
  他不到一岁就被信博仁捡回来,早对那边没有任何记忆。拿着信博仁给的信息,多方辗转百般打听,终于找对了地方。那里居然还在,规模依然不大,但三十年间也翻新过几次,外表看上去还是像模像样的,一干执照也齐全,是个正规的孤儿院。
  
  两人风尘仆仆地过来,自然引起了工作人员的注意,信祁也就开门见山,向他们打听了一下三十年前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自己是不是从这里出来的,真实姓名叫什么,应该是哪里人,又是因为什么被收留在了孤儿院。
  
  工作人员非常惊讶,还是尽职尽责地帮他查了,可最后还是只能给出一个失望的结果——查不到。
  
  信祁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三十年过去了,当年根本不完善的电子档案,怎么可能存留得下来。他来这无非是想了却一个心愿,究竟能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他并不是太过在意。
  
  年关将近,孤儿院里也添了几分喜庆。几个孩子正在就着一些积雪堆雪人,小脸冻得红扑扑的也不嫌冷,笑着闹着,又抓起一把揉成雪球互相扔了起来。几个孩子已经急不可待地开始放起小炮仗,一会儿一声响,一会儿被老师抓住便又停了。孩子们有大有小,年龄各异,就这么玩在一起,几个女生还在冰天雪地里没心没肺地分着老师发的小零食。
  
  封逸远正跟一个女老师边走边聊,一不留神背上就中了招,孩子堆里发出一声惊呼,显然是谁扔雪球扔得失了准头误伤了客人。女老师刚要代替孩子道歉,封逸远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就起了玩心,捡起那个还没化的小雪球,又搓上点雪,朝着孩子堆里反扔回去。
  
  小孩到底是灵巧,嬉笑着躲开了,谁也没被砸到。他这动作等于无异于表明了立场,几个孩子立刻围上来,拉着他加入了他们的雪仗。
  
  信祁本身不好这种运动,只好无奈地站着看,第三次险些被波及的时候,女老师请他进了屋。
  
  这间应该是平常上课用的教室,桌椅摆放得十分整齐,黑板上还有些没擦净的板书,看看就知是擦黑板的孩子擦到一半因为贪玩跑走了。信祁的视线在教室里落了一圈,径直停在最后一排靠墙的角落里。
  
  
  那里还有个小男孩没有走,六七岁的年纪,身上穿了一件米白色的毛衣,正靠着暖气,埋头在书桌上写些什么。信祁离得远,也能看清课桌上铺开长长的一条红纸,写过的部分搭在外面,是黑色的毛笔字。
  
  小男孩对着一张小纸条,正在一板一眼地抄对联。他好像感觉到有人来了,笔一停,怯生生地抬起了头。
  
  女老师立刻跟信祁说这孩子名叫吕洋,是三年前来到孤儿院的,父母都在一场车祸中丧生,一家三口就活了他一个。孩子因为车祸受了些刺激,一直不爱跟人亲近,内向得很。加上身体有疾病不宜剧烈运动,别的孩子在外面追跑打闹,他就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写写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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