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惊云的这番作为,聂风无从得知。他正走在回房的路上,忽一阵风起,凉意扑面。聂风心中一醒,猛然想到他之前因为要面见雄霸,将小火交由秦霜照料,居然因为步惊云受伤而抛却到脑后。聂风一手成拳敲在另一手的掌心,懊恼的向秦霜的房间走去。
…
在夕阳的茜色里,聂风叩响秦霜的房门。
秦霜很快将门打开,似乎料到门口的人会是聂风,他的眉角眼梢皆尽带上柔柔的笑意。朝旁边一侧,秦霜让开身,示意聂风进屋。嘴里则调侃的说着:“还道你什么时候能记起小火,可算来了。”
聂风不禁羞赫,星眸微闪,颊染浅红。秦霜爱极了他这幅模样,不由多看几眼,叫聂风越发不自在,只能挪开视线。聂风左顾右盼,就看见蹲在菜盘子里左叼右咬的火麒麟,那绿的菜叶红的麒麟,搭配在一起显眼得很。聂风见了,不无惊讶道:“霜师兄,小火它怎么到菜盘子里去了?”
秦霜笑吟吟的看着见到聂风就开始摇头摆尾的小火,和聂风说道:“我这几日在参悟天霜拳法,都是叫婢女送饭菜到房间的。今日那婢女才端着盘子进来,趴在桌上蜷身休憩的小火就猛扑上去。也是它跳得远,正好蹦进了盘子,否则摔伤了我可交待不了。那婢女见小火突然蹿出来,可吓了一大跳,惊叫一声,差点将饭菜扔了出去!”
聂风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他走到桌前,才将小火从盘子里掂起,秦霜的帕子就递了上来。聂风自然的接过手,将小火的沾着菜汁的兽嘴和布满油腻的蹄子擦拭干净,朝秦霜扬一扬手帕,随手往衣襟里一塞,“多谢霜师兄。待我将它清洗干净,再交还予你。”
秦霜不在意的说:“不过是方手帕,”见聂风一副不赞同的模样,他话音一转,竟是轻笑道:“那么,就劳烦风儿了。”聂风这才满意,与他一起欢笑。
秦霜笑罢,问:“还没吃饭吧?这些饭菜是刚刚重新上的,我还未吃,不如一起?”聂风闻言,惩戒一般在火麒麟头上轻戳,才应邀落座,答道:“这样倒好,省得我去厨房觅食。”
一人份的饭菜两个人吃,很快就扫空了碗盘。
将筷子一放,秦霜忽然问道:“听说——你们这次回来,断浪没有一起?”聂风正逗弄着火麒麟,脸上的笑容一僵,才缓缓的点头。
秦霜叹息,“是否与无双城有关?”
聂风讶异道:“霜师兄从何得知?”
这样的反应,倒是坐实了秦霜的猜测。秦霜双眉拧紧,“师傅近日派了好几拨人去无双城,似乎有意要将无双城纳入天下会的版图之中。”
聂风不解道:“无双城本就是天下会的劲敌,师傅的做法并无奇怪之处呀?”何况,雄霸窥伺无双城许久,暗里筹备良多,他若是为断浪毁了一盘棋,才是真的奇怪吧!
秦霜摇摇头,凑上前去,低声絮语在聂风耳畔。他说,“断浪自请去无双城卧底,他那日求见师傅,我听得一清二楚。”
聂风赫然瞪大双眸,说不出心里是忧是喜,不住喃喃道:“这些他都没有和我说过。我竟不知道,在我为他的背叛伤心的时候,他正在成就自己的大事业!”
聂风的声音逐渐从迷惘转向愤怒,秦霜知道他心绪不定,忙握住他的手背,柔声道:“风儿,我之所以告诉你,就是免得你伤心,却不料你又想歪了。”
聂风不语,秦霜探过身,顺势将他搂入怀抱,慰抚道:“断浪没有真的背叛天下会,你不用站在他的对立面,甚至将他杀死,这难道不好么?断浪如果在夺取无双城的过程中立下功劳,就不必再委屈的当个杂役,你不为他高兴么?为什么要气呢?”
聂风出神着,许久才道:“他和我,终究不是一路人。我不是生气,只不过是伤心。是伤心而已。”
秦霜闻言,忍不住凑上前去,浅吻聂风耳际的碎发,诱哄一般道:“风儿不要伤心,不要伤心。断浪有他要走的路,至于风儿,有我和云师弟陪你一起走,还不够么?”
聂风一愣,握住秦霜攀在他肩上的手,扬唇道:“是的,足够了。”
断浪确实是聂风的第一个朋友,有着和他极其相似的过去,和极其迥异的前途。然而,除了断浪,聂风还有秦霜和步惊云两个好兄弟,他应该做的是珍惜眼前,而不是为断浪暗自形伤,让霜师兄费尽脑汁来安慰自己!
断浪,九年前就与你说过,朋友应相互扶持共同促进,你既然为了权势隐瞒于我,我就不会在稀罕你了,你可知道?聂风默默叹息着,与他交颈的秦霜微微勾起唇角——
解决一个断浪,接下来,是孔慈?还是步惊云?
20第二十章
--前情回顾--
断浪,九年前就与你说过,朋友应相互扶持共同促进,你既然为了权势隐瞒于我,我就不会再稀罕你了,你可知道?聂风默默叹息着,与他交颈的秦霜微微勾起唇角——
解决了一个断浪,接下来,是孔慈?还是步惊云?
--正文--
第二天清早,晨露未晞,聂风独自穿行在天下会后山的竹林,他甚至连火麒麟都没有带上。孤身一人,坐在粗大的竹根节上,任凭露水沾湿他的衣衫袍袖。
聂风在脚下揪起一把草叶,就着微染湿意的指尖,将它们编成一个个蚱蜢。不知道手头上的是第几个,时间也渐渐的流逝了,日光上移,筛过密实的竹叶打在聂风的脸上。聂风感受着阳光的温暖,回想许多年以前的断浪,有着同样温暖的笑脸。
身后,有人踏着散落的竹叶缓缓的靠近聂风。
聂风想象那个人是断浪,会一个一个数着蚱蜢,说聂风去凌云窟几天,他就做了几个蚱蜢的断浪。不料,来人微微的探过身,俏皮的在聂风耳侧轻唤,将聂风从想象中惊醒。
“风堂主!”是孔慈的声音。
聂风穿着草绳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继续编他的蚱蜢。孔慈见聂风对她视若无睹,不由得难堪。她的手指无意识的绕着发辫,扁着嘴颇为委屈道:“我还以为你去拜过你爹的坟,了结心头愿望会开心一点,怎么反而…”
孔慈一挽裙摆,坐在聂风身侧,聂风手上编蚱蜢的动作未停,回应孔慈时的语气隐隐透出一种迷茫的愤怒,“凌云窟祭父的心愿,我十年前就了结了。这次断浪也了结了他的心愿,可谓是走得潇洒,毫无牵挂啊!”
孔慈惊讶道:“断浪走了?他去了哪里?”
聂风微微一顿,才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孔慈疑惑的问:“你们俩是很要好的朋友呀!”
“朋友?”聂风抿紧嘴唇,眼底却跳跃着怨懑,他说:“如果是朋友,他至少不应该不告而别!”说着,将手里的蚱蜢掷了出去。
孔慈看一眼躺在枯草中的蚱蜢,忙伸手去捡。
“不要捡!”聂风一声高喝,孔慈猛地缩回手,既是惶惑又是惊愕的看向平时从不轻易发火的老好人聂风,却赫然在聂风脸上看见一种痛苦的神色。
草绿的蚱蜢和铺满一地的竹叶混成一色,聂风却能够细致的将它们辨别出来,乃至微风拂过时那翅尾的颤动。聂风的目光在散落一地的蚱蜢上停留,他缓缓倾诉着:“十年前,我去凌云窟祭父之前,曾与断浪闹过矛盾。我去了十多天,他每一天编一只蚱蜢,等我回到天下会的时候,拉着我在竹林里道歉…”
孔慈以为聂风是在回顾往日的美好,却见聂风忽然朝她看来,依旧是淳淡熙和的面容,眼神却冷得像坚冰,他说:“我欠他的情分,就这样一点一滴的还给他,以后——定不会再稀罕他!”
聂风一字一顿的决绝将孔慈震慑住,她半晌说不出话。
骤然起风,一阵竹叶簌簌声里,传来步惊云冷邦邦的声音:“风”。聂风循声望去,步惊云就倚在不远处一株秀挺的竹杆上。逆光里步惊云一贯冷峻的面孔,竟奇怪的让聂风感觉到温暖。聂风不由怔忪失语。
这边,孔慈循着聂风的目光看见一脸冷肃的步惊云,她忙不迭的拂衣起身,俯身请礼,并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云堂主!”
聂风跟着要站起来,却见步惊云像优雅的猎豹,踏着稳健迅疾的步速来到他跟前,朝他伸出了手。聂风将自己的手递上去,交握。步惊云一使力,就将他拉了起来。
聂风甫一站稳,步惊云毫不迟疑的拉他走人,竟是将孔慈视作无物。聂风的手被步惊云紧握着,步惊云一动,他跟着被带得踉跄,只能跟着走。
追上去与步惊云并肩,聂风仔细端详步惊云的面色。步惊云一如既往的冷郁,双眸沉沉仿佛深沉的海洋,叫聂风看不出端倪。步惊云对聂风热烈的目光置之不理,只是攥着他的手愈发的紧。
看着聂风的白衣在竹林深处消失,孔慈弯下身去,将那些被聂风丢弃的蚱蜢悉数捡了起来。凝视手心里聂风所编的蚱蜢,孔慈露出既是羞涩又是满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