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哈伊尔,我来教你。”面色红润的伊戈尔拉着米哈伊尔,后者摇头,“不然你到死只会耍你们家那把大刀,来吧,跳跳舞对你有好处。”
1941年,德国人奸污了达莉亚,杀死了三岁大的长子,两岁的幼子失踪,阿历克斯精神失常,一天夜里散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老萨布林忙于军中事务,难以抽身。
快乐如此短暂,像兔子的尾巴掠过秋天的草原。米哈伊尔突然站起身来,他身后的德军上士开枪了,但是那把□□的子弹落到雷区里时已经不怎么精确了,只激起了米哈伊尔脚边的尘土。有没扫玩的雷区,芬恩和上士没法前来抓米哈伊尔。
如果他逃跑,极有可能会被炸死,如果他不跑,他就会被炸死。
草原上的雄鹰啊,祝我好运。
米哈伊尔往左边一跃,用全身力气把自己朝着树林的方向投过去,一发子弹擦过了他的肩头,但不能让他收回动作。他身后引爆的一枚地雷直接把他甩进了树林里,后脑狠狠地撞在一颗小白桦树上。
“你轻点,啊!”
“你的伤不严重,不过有些营养不良。”
伊戈尔大叫着扭过头,十九岁护士爱莎给了他一些消炎药,低头帮他处理胸膛上的割伤,方向正确的伊戈尔正好遇到了搜救部队,现在驻扎在这里的是第53集团军。临时医疗点的帐子里有点热,门帘掀起来,伊戈尔感到一阵清凉。伊万中校进来了,伊戈尔正要起身,伊万示意他坐下去,在他面前不开一张地图。
“把你坠机的位置指给我。”
伊戈尔用手在地图上大致画了个圈。
“库尔斯克快拿下来了,你的部队和近卫军第5兵团并入草原方面军,不过……”
“伊-2收回了?”伊戈尔记起夕阳余晖下的最后一瞥,银色军刀的涂装似乎还在闪闪发光,他抬头看着中校,眼神有点迷茫。他想开着战机去收复哈尔科夫。“我不只会驾驶攻击机,如果可以调换一下……”
伊万摇了摇头,“暂时没有战机,但是我们需要你,特别是你的技术。”
“这可是我家,我会用□□!”伊戈尔口气急切,他激动地想要站起来,结果被爱莎踹了腿。伊万点了点走。
“你现在得帮助我们搜寻失踪人员,我们现在很缺人手。”爱莎打断了伊戈尔,“在接受新的飞行训练之前。”
伊戈尔从床上跳起来,差点没直接揍了爱莎的脸,也没有用敬语,“侮辱飞行员不好。”爱莎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差点没拿住。
“你和你朋友一个德行,库尔布斯基上尉——”
“库尔布斯基少校,” 伊万打手势制止了爱莎,“我们需要你接受新的飞行训练,并且做出一个决定,你的飞行记录优异,从此开始你就是库尔布斯基少校了。”他拿出一个盒子和一封信,塞给伊戈尔,是两个金星和一份任命书。“当然,在此之前,医疗站也需要你帮助。”
伊戈尔不知所措,一个小护士,一个中校,一瘦一胖的,这是演的哪一出戏?伊戈尔瞪大了眼睛,觉得他们在掩饰什么。
“有话快——”
“萨布林中尉失踪了两周,极大可能——”
“不可能!”
伊万中校把又一次蹦起来的飞行员摁在原地,“我知道,你的爱机坠毁是个不小的打击,所以你可以继续休息两天,不过身体康复后,就来帮我们搜索伤员吧,有了战机,我立刻把你调动回去——也许萨布林少尉只是负伤了,或者和你一样误入林地。”
“肯定只是失踪!”
“你先恢复体力,然后跟搜救队行动。”
你会没事的,米哈伊尔这么最自己说,他耳鸣得厉害,手脚冰冷。他在树林中小心的穿行,依靠月亮和太阳分辨方向。
“那边是谁?”黄昏时分,一个德国兵高声喊着。
“卡尔,卡尔施隆多夫。”米哈伊尔只记得一个德国姓氏,有一天,他和安德鲁聊天时,安德鲁告诉他的,他随便扯了一个,瞬间补上了一个名字,并且补上了生平,施隆多夫北边小镇出生,爸爸是电力工人,妈妈是纺织女工,不过他不觉得自己有机会用生平。
德国士兵举着枪靠近过来,米哈伊尔直接撞在枪口上,用枪托死命砸向那个德国兵。不要命的疯狂和那张扭曲变形没有血色的脸反而把卫兵唬住,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把那个晕厥的德国兵扒了个干净。
“该死的,我快冻死了!”他在黑暗中打量着晕倒的敌人,把他的上衣和裤子都扒了一下来。这个德国人人才略瘦小一下,他的军装很快紧紧地裹在米哈伊尔身上,令人讨厌的汗味此时却格外温暖,如果再遇到德国人,这衣服可能能为他争取点时。
米哈伊尔又摸索了一番,这个德国兵身上没有任何值钱东西,只有一把小刀,他摸走了把小刀和枪。他踉跄着隐入夜色,现在终于有时间把嵌在肌肉里的子弹撬出来了。他小刀插进小腿感染的肌肉里,太阳穴附近的血管一下下跳动,他在深夜里呜咽着,精神恍惚,四处都是埋伏与陷阱,他心甘情愿,往哈尔科夫方向艰难的行进。
7月下旬,普罗霍洛夫卡的战役已经收尾,很多人的战争已经结束了,伊戈尔又一次冲动打了伊万中校,他要求调自己到陆军,因为接下来的战役是收复哈尔科夫,伊戈尔希望手里拿着枪,或者至少刀,收复故土,他想把德国佬的脑袋在树林里那横倒的枝干上敲得脑浆迸裂。
“不仅要收复故土,并且得让德国佬们加倍偿还,我们的路还很长。”伊万中校没有处分他的冲动行为,但也没答应这种发神经请求,伊戈尔的轰炸非常精确,驾驶技术也很好,王牌飞行员不应该放进经得起人员消耗的陆军去冒险。
如果射杀米哈伊尔的人还活着,伊戈尔想,他要怎么折磨他到死。而米哈伊尔呢?伊戈尔感觉不到他,既不承认他死掉了,也不能说服自己他活着。伊万中校告诉他,有些德国猎兵专门打人的四肢,让他们遭受折磨,发出惨叫动摇人心。
伊戈尔还是跟着医疗队,跟在步兵后面收尾。夜里,他们外出搜索,但直到回到营地什么也没有找到,爱莎忙着给伤员做手术,累得满头大汗。他被叫到帐篷里,陪在一位伤员跟前,他知道,这个内脏被炸掉一半的人是没救了。而那人疼得发抖,伊戈尔从来没有受过重伤,即使是在最斯大林格勒漫长的三个月里。他无所适从,只好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握住对方满是鲜血的手,和忙前忙后的爱莎一同安慰他说坚持一下,你会没事的。
爱莎还在一个医疗官身边帮忙,医疗官在锯什么,活像个屠夫,却一直没有过来救助这伤员。两个小过去,伊戈尔的手被攥得青紫,直冒冷汗,他觉得自己才是要死掉的那一个,那伤员的眼睛就是个深渊,要把伊戈尔吸进死亡的低谷。
“人生就这样,很多时候你没机会说一声再见。”伤员没有闭上双眼,但是他解脱了,爱莎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失神的年轻飞行员,又抱了他一下。
“会有人拉着他的手陪着他么?”伊戈尔看着已经死了的人,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
爱莎放开他,摇摇头,伊戈尔迷茫的看着这个坚强的女人“最好是有人直接崩他脑门,免去痛苦。”她走出热烘烘的病房,新的一批伤员送来了。
“我跟着第二小队去搜救,活见人,死见尸。”伊戈尔恍恍惚惚,也跨出门去。
“步兵们可不是飞行员。”空难的尸体相对来说好找一些,伊戈尔没回话,他不认为米哈伊尔就那么死去,他背起包跟上了正要出发的第二小队。
“拿着这个吧。”安德鲁来看他的战友,他递给伊戈尔一个小铁瓶。安德鲁最后一次看到米哈伊尔时,米哈伊尔正在第一道堑壕附近,喊着告诉其他人他们分队的目标是拿下88毫米口径高射炮。
“这是什么?”
“烧酒,我和爱莎都喝。”
“我是飞行员,我不喝酒。”
“喝点酒谁对你有好处,我们喝酒放松神经,伊戈尔,你眼圈都有血丝了。”
一小时后,伊戈尔带着格格不入的红十字,顶着钢盔,拿着地图,向着分配的地区进发,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到了充足的食物和水,他安慰自己,就当这是复健,拿起面包咬了一口。伊戈尔走得比平时搜索的范围远一些,大约步行了两小时,他魂不守舍,与其说是搜救,不如说是散心。他和小队分开,捏着鼻子灌了一些酒,伊戈尔不喜欢这个味道,他只是好奇,米哈伊尔他们老是喝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感觉。他很惊讶这种东西米哈伊尔能为了拿出里面的勋章而一口气喝掉一瓶。
在德军匆忙的撤退中,哈尔科夫的干燥草地被烧焦,房屋东倒西歪,他恍惚中错觉看着大家还像以前一样,围坐在一起,少年们互相斗舞,那截横倒的树干就在二十米开外。
因为伊戈尔左手边总抱着女孩子,米哈伊尔一直坐在他右旁边,和其他人有说有笑,最后的几年,米哈伊尔总是被大学里的课题和老萨布林的产业缠身,笑容里老带着年轻大学生不知愁滋味的心酸。他们通常这样点燃树林里寂静的夜晚,伊戈尔呆滞地迈着步子,失地收复回来,而失去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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