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哈伊尔,起床!”伊戈尔觉得有些矫情。小的时候他觉得喊对方起床像个小姑娘似的,他又想了想,就随手丢开了那本诗集。第二天,伊戈尔因为没有完成背诵作业被请出教室,当然,他去了涅瓦河边玩耍了一整天。
“我想……”
嘶哑微弱的嗓音一下子惊醒了伊戈尔。米哈伊尔是个近卫军人,一睁眼就能打人个措手不及。在伊戈尔就认为他不会醒来的时候他突然睁开眼,伊戈尔欣喜若狂的扭头过去,和他目光相接,然后用膝盖支撑在床上,拥抱了自己的兄弟。八月份一晃而过,九月中旬,世界沉浸在黄昏的暮色里。
“太好了……你安全了,你安全了,米哈伊尔!不,米蠢猪!感觉怎么样?哪里疼?你口渴吗?我去给你倒水,等等,我这儿有点汤。”他还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多了,“我得告诉老爷子去。你想吃什么?饿了?要我喊个护士来帮你吗?想上厕所?”
“我想……如果有一天我一句话都不能说就要离开你们,请记住,我爱你们。”
过去的几秒钟里,伊戈尔想了上千种他可能对自己说的话,想了上千种平静自然的接起他的话的方法。米哈伊尔甩给他第一千零一种。伊戈尔必须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来回应他的爱。落日给窗外的跑道镀上一层赤金,他突然觉P-39的螺旋桨可爱起来了。
“我们都知道。”伊戈尔好不容易卡出这么半句话,才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他从他身上小心翼翼地下来,米哈伊尔半天没有回应,伊戈尔这才发现他攥紧的双拳。
“我在树林里晕过去几次,又一次我做了个梦,是个灰蒙蒙的雨天,我飘在天上,飘得越来越高,这个飘升过程叫做死。”米哈伊尔声音软软的,意外的安详平静“什么东西告诉我,云的上面是极乐世界,我问,那死去的世界和活着有什么区别么?那个东西——也可能是我自己——说道,那里什么都有,除了亲情。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靠近云朵了,湿湿的,冷冷的,但是上面有着阳光镶边。”
“我的声音没法穿透云层,你们都在地面上,远远的,我没办法让自己沉下去,死是不可逆的——但我醒了,发现自己在树林里,这只是个梦,太好了……”米哈伊尔试着坐起来,但身体倾斜过去了,右腿的一阵疼痛让他嘴角抽动了一下。于是他向伊戈尔伸出手。
“好,好,猪你先躺着,我去给你叫个护士来。”伊戈尔把那只手拨开,赶紧抓住米哈伊尔肩膀,把他摁回去。伊戈尔大脑被轰炸过一样一片蛮荒,怎么向米哈伊尔解释那个假肢呢?伊戈尔一个犹豫,米哈伊尔就迅速挡住伊戈尔的手,力气意外得大。伊戈尔叹了口气,只得一把将他从床上拽起来。
“怎么了?”米哈伊尔靠在一个枕头上,挠着枯草一样的短发,看着动作僵硬的伊戈尔。他觉得伊戈尔此时的神态和中学女生受批评一模一样,眼神游移不定。“你怎么了?”他低低头故意凑得更近,以前每次伊戈尔因为被训斥露出这种表情,米哈伊尔都有些幸灾乐祸。
“你会很快好起来的。”伊戈尔起身去,“我去告诉老爷子你醒了。”
“伊戈尔,告诉我,你是不是失恋了?”米哈伊尔不依不饶,终于跟上了对方落荒而逃的视线——墙角放着的拐杖和一个可笑的木腿。
米哈伊尔愣了三秒钟才移回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战战兢兢地掀起被子,突然发觉自己的视线那么灼热,右腿膝盖以下明明什么的都没有,他却觉得那里的空缺被视线烧得抽痛起来。他会被送到哪里?安排去做什么工作?他的小队呢?
米哈伊尔直接问出这一连串问题,伊戈尔也答不出,他开始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转。米哈伊尔就一直没再说话。伊戈尔终于出门去,一个转身,他发现老萨布林使劲挺着腰板就站在外面。
“我看蠢猪挺消沉的。”伊戈尔随手一关门,冲老萨布林居然笑了笑,老人家面孔上英朗坚定的皱纹让他有了些信心。
“不要叫他蠢猪。这种时候,能活着就挺好的。等老了,每个人都得用拐杖。”老爷子不知道多少次提醒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是猪。老萨布林进门去,塞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一瓶酒。
第二天清晨,伊戈尔正把自己努力塞进驾驶舱里,旁边扶着梯子的地勤怯生生地抬着头,问道,“少校,你是不是喝酒了?”伊戈尔摇摇头,他当然喝了,和老爷子还有米哈伊尔一起喝的。
今天他成功进入螺旋,也没忘记开机炮,降落时,教练大呼着,“机身!姿势!”惊呼声中,向□□斜的战机离跑道越来越近,一边的着落轮已经接触跑到了,机身还是倾斜的。教练和学院都惊呼着,众目睽睽之下,伊戈尔把另一侧机身慢慢压下,战机平稳的停在跑道尽头。伊戈尔作了这么久的医疗人员,兼职米哈伊尔专用保姆,航空兵库尔布斯基少校,空中舞者终于又回来了。他掀开舱盖,摘下头盔,久违地笑起来。
天空放晴了,海里也有了波澜。
教练又是担心又是惊讶,把他伊戈尔骂下了战机,他很纳闷,这个少女一样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的难以捉摸的少校,怎么突然一夜间就把飞机变成了自己的手脚呢?
“嗨,小伙子,我跟你说,如果有新的战机,你就可以开战机了,不是教练机!”伊戈尔回来时,眉飞色舞,他要努力让米哈伊尔感到开心。
头一个月的康复过程漫长而艰难,伊戈尔已经掌握了大部分机动,即将毕业。可米哈伊尔很多简单的动作也完成不了,他没法维持身体平衡。伊戈尔结束训练,意气风发地回来,总能看见米哈伊尔四肢上绑着防止小孩摔倒用的棉花垫,六神无主的目光来回在房间里游移,似乎在寻找什么。他的假肢上面有重新打磨加工的痕迹,伊戈尔知道他在找自己的右腿。
“你不用每天都过来。”米哈伊尔沉默一阵之后终于开口了。
“你会好起来的,别担心,我能拉起战机你也能用好假肢。”伊戈尔楞了一下,一时间尴尬极了。
米哈伊尔疑惑地看着伊戈尔的眼睛,天蓝色的。哈尔科夫盛夏天的天空,有阴云有暴雨,却总会放晴。一个失神,米哈伊尔不小心打翻了餐盘,伊戈尔伸手帮他去拾,被他抓住手制止。
“听着,蠢猪,我后座直接在坠机时被砸成了肉饼,而你还完整。”伊戈尔舌头打结,磕磕巴巴的。
“所以,如果我们敲掉了88高射炮——”米哈伊尔自己伸手捡,重心不稳摔下椅子,他又一次伸手挡住伊戈尔,拒绝伊戈尔帮他坐起来,结果把伊戈尔惹恼了。伊戈尔用力过大,两个人重新摔在地上,滚在一起,终于动手打了起来。
“所以你还不抓紧时间好起来?”
“但如果——”米哈伊尔刚想反驳,就挨了一拳,他嘴角裂开了,反而更用力地反击起来。如果我当时没回头看是谁发出了一声惨叫,就不会被打中,就可能能拿下高射炮,就能不会被俘——
“你看你还能打我!”伊戈尔赶紧收手防守,一边护着自己的脸,一边对米哈伊尔大叫着。“打你长官——”这次伊戈尔只防守,米哈伊尔揍够了,他就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米哈伊尔嫉妒地看着他站起来,这时老萨布林和一个护士推门进来了。看见老爷子,俩人赶紧灰溜溜地把自己整理好,面带歉意。
“米哈伊尔,如果你愿意,过几天你就可以回家去了,你会获得一枚勋章。”瓦连京·萨布林厉声说着。米哈伊尔想念大涅瓦河入海口处的小楼,楼后面巨大的梧桐树,但列宁格勒在围困,他们谁也回不去。这句话里的回家指的是莫斯科一处临时安置点。
米哈伊尔摇了摇头。
“那你今晚跟我走,时间不多了。”老萨布林转头望着伊戈尔,“还有你,你小子给我好好训练,不是第一名别来见我。”老萨布林嘱咐道。库尔布斯基少校低声下气地连连答应。老萨布林把比自己高半头的儿子拖上一张轮椅。
“你们要去哪?”伊戈尔眨眨眼,无辜极了。
安德鲁睁眼时,旁边的毯子里有一个女人漂亮的身体,是爱莎。他恍恍惚惚的想起来,自己因为爆炸波及,受了点小伤,但因此得到了一周假期,还有一枚战伤勋章,他升官了,有了手下,正是那个二十岁出头名叫阿廖沙的小毛头。
安德鲁怯生生地,在爱莎的白屁股上拍了一把,爬起来穿上内裤,和一件味道难闻的外衣,摸摸索索地戴好一副歪框子眼镜。
“宝贝儿,这么早你去干什么?”转过爱莎脸,靠在他身上。
“我得训练小阿廖沙布雷,他很快就要教别人了。”
“宝贝儿,这仗打不完,别急着去送死。”爱莎抱住他。
“你知道吗,小阿廖沙聪明死了,我们昨天改装了一种□□的接法,引线接触方式也改了,试验了它,效果好得不得了!敏感得不行了!”安德鲁满面荣光。
护士转身缩进毯子,决定未来一周不和这个工兵讲话,也拒绝给他治疗任何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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