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晖给自己倒了一本水,搪瓷杯一点水垢也没有,可见杨晖是个挺讲究生活质量的人。
烟蒂烧到了尽头,杨晖说:“那天他让我出去给他买一包饺子,他喜欢吃饺子。我也没多想就去买了,回来,发现他已经不行了。他给我留了信,嘱咐的话写了三页,不放心我写了一页,对我的愧疚写了两页,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写的,大概是有了那想法时候就每天写一点吧。他怎么会觉得在拖累我?在耽误我?觉得对不起我干吗去死呢?活着的那个才是最痛苦的不是么?”
杨晖没有哀嚎没有痛哭,他甚至摇头笑了下,可是他狠狠地把烟掼到了地上。
“我这辈子都不要吃饺子了。看见就难受。”
王敬尘至始至终都是听着,没有发表看法。
因为他心里的话一茬接一茬的,想安慰杨晖也想帮舅舅说几句话,想问杨晖以后的打算也想劝他生活还要继续的,可是千言万语到最后只剩下了四个字:“都过去了。”
“过不去的。”杨晖摇头,用食指戳了戳心脏位置:“他在我这里呆着,我不想忘记——他,或者陪着他的自己。”
杨晖表情太坚决,以致于有股凶狠在其中,王敬尘一时被震住,说不出话。
这是执迷不悟还是痴情不改?傻不傻?
王敬尘不知道,但是杨晖的一番话给了他很大的感触。这世界上如果有一个人,即使是知道你离开了再也不可能回来了,也把你放心窝里藏着,这是多么深多么浓的一份感情啊。
就是知道你不会回来了还愿意为你虚席以待,这傻的让人心疼和……难过。
门口响起一串脚步声,何知竟进来一看:“你俩这是……坐禅啊?”
每次何知竟一开口,两根粗眉毛一抖动,王敬尘都仿佛看到了中年版的刘东。王敬尘上回跟刘东联系,正儿八经压着声音问:“你家有没有失散多年的哥哥?”
何泽仰头喝着一瓶矿泉水,喝完一看,视线落在杨晖脸上,眉心紧了下。
杨晖眼睛有点儿红,他冲何家表兄弟点点头就往外面的其中一间房走去。留三个人慢慢开“股东大会”,商讨未来发展大计。
之前姓黄的狮子大开口提了要吃20个百分点的“信息费”,在他们燃眉之急时刻,也顾不上他贪不贪心了,现在他们打开了业务,生意活络起来了,不得不重新考虑寻找其他途径。
那家公司货虽然多,但架不住他们只有两个司机在跑。虽说是省内,有时候往返一趟还耗了一天。等工地安排人卸货或者验收,这时间甚至能耗半天。
何泽觉得该雇人了。
王敬尘没有人脉,他就提个想法,关于以后的方向和重点。何知竟容易满足,他觉得目前这样累是累点,但足够了。一趟跑车下来,净赚几百元。有时候工地负责人还塞烟请客吃饭,比如赶上工人们下班。何知竟目光短浅,他反而被何泽和王敬尘二人的打算惊到。
好在这人随大流,没主见,一句话“全听你们的”。
王敬尘就让他去招一群本地单独跑车的司机。对方如果同意加入,只需要一部手机联系就可以,不需要提供食宿。这里留一个人接单和派活,杨晖就可以,他脑子活。
何泽赞同,何知竟拍拍裤腿的灰尘,也只能同意了。
当晚,王敬尘在办公室椅子上对付了一夜。何知竟倒是叫他去他屋里休息,王敬尘对他的连环惊天呼噜有所耳闻,哪敢去?椅子拼一起,对着墙一靠,不会掉下去了。
像棺材板一样地躺了一夜,王敬尘带着两块黑眼圈回家了。
王奶奶杀了一只土鸭子,加了墨鱼干以及菇类,王敬尘被逼着喝了两大碗黄油漂浮的汤,感觉肚子里全是汤汤水水。他拿着梯子爬上爬下给奶奶修了厨房的瓦片——哦,他家小厨房一直没翻新,还是红墙黑瓦。
王敬尘下来,奶奶双手举着,是时刻要接住他的姿势。王敬尘就笑:“您这是做什么?我真掉下来您也接不住呀。”
王奶奶笑骂:“怎么接不住?自己孙子还保护不了吗?”
“是是,您老当益壮。我明天一早就得坐车回校了,您还有哪里要补的?”
王奶奶给他递毛巾,说:“哪敢让大学生补啊,你这手拿笔的!”
王奶奶宝贝着他,用老人家非常传统的思想,把王敬尘放心里宝贝着。
“那谁谁,上回奶奶跟你说的,隔壁跟你同龄的,他要当爹啦!他媳妇肚子,噢哟,上圆下扁,我看是个小子!”
“……”王敬尘被迫边吃着鸭肉边听奶奶家长里短了整整一天。
最后的主题绕不过“你什么时候带对象回家啊”?
王敬尘几次要把心里话宣之于口,但对上奶奶不再明亮甚至泛着黄浊昏沉的眼眸,他的心也跟着沉了沉。
只好回避,十分不娴熟地冲奶奶“撒娇”,次数多了奶奶怎么不明白?他这是心里有鬼!
王敬尘一看这次方法没奏效,奶奶收起了笑容,他心想坏了。
孰料奶奶神秘一笑:“我知道我知道,你啊其实心里有人了对不对?哎呀奶奶是老糊涂咯,怎么会忘记年轻人不喜欢老人插嘴说这些事啦?”说着摸一把王敬尘慌乱的大脑,“高矮胖瘦美丑都不要紧,你喜欢奶奶也喜欢!”
王敬尘的心酸得一塌糊涂,鼻子跟着酸了酸,他眨眨眼睛,努力把要涌出来的泪水眨回去。
面前这位老人,是他在世界上唯一一位亲人了。她每天守着老房子,每天看看天,撕日历,每天攒着一粒两粒的鸡蛋,自己舍不得吃有时候攒着都臭掉了,她有时候会忘记个人卫生,比如上一回洗澡是什么时候,这件外套到底洗过了没……可是她做的一切都是等着唯一的孙儿回家,她不会忘记王敬尘回家的日子。
如果王敬尘提前一个礼拜说要回去,她一天能看十几次日历,叨着怎么这一天还没过去呢?
日子不是难熬,是日子熬着人。把一个人的期待熬干了,剩下最干瘪最薄的一层。
王奶奶只剩下王敬尘这么一个念想了。
突然看见王敬尘掉了一滴泪水,王奶奶吓得一拍腿:“怎么还哭上了呢?奶奶也没说什么啊不是?”
王敬尘接过奶奶从兜里掏的手绢儿,虽然有一股异味,但他眉也不皱地摁了摁眼睛。
我哭是因为我喜欢的人是男的,不能带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大噶,这个文是不是特别不好看(˶ ̄᷄ ⁻̫  ̄᷅˵)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好不容易哄了奶奶安心,王敬尘带着满腔酸楚马不停蹄地回到学校。
那边,庄宇凡由于一进学校就成绩斐然,成了学生会各部门争相邀请加入的宠儿。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庄宇凡这样高冷又独来独往的学霸是看不上那些邀请的,他继续优秀着,成为学校名人。
另一边,货运站改名安捷物流,割了一块白底红字的招牌,在小平房门楣那打横挂着,挺像模像样。何知竟办事不拖拉,还真找到了几个司机加入。
谈妥价格签了协议,安捷物流从四个人的小车队发展成为十个人左右的小货物站。
王敬尘想好了,名字得先注册,万一让人占了呢?所以没有物流的规模那也得占一个名字啊。
这边,王敬尘的一个脑袋是学业事业两头用,而庄宇凡那边就简单多了,他一心一意地学习,吃饭,放学,想王敬尘。再多余的活动也没怎么参加,开朗了许多是真的,但他身上依然罩着一层透明的隔离罩,彬彬有礼地拒绝了许多邀请……和告白。
很快,大一新生庄宇凡成了A大的新闻人物。以往,庄宇凡成为人物总离不开“成绩”,这次却因为他拒绝了班花系花校花。
而且,这面冷新生有一次回答一个追求者问题: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他竟然羞涩一笑:“是啊,我很爱他。”
从此,情圣二字“哐”地戴在他头上。
宿舍陈伟脸色阴沉了许多天,还夜不归宿。回来时候就换了宿舍,他临走之前盯着庄宇凡的侧脸,那眼神,仿佛要吃人。
王敬尘在电话里听庄宇凡说了这些事,他靠着宿舍走廊的窗户笑:“我就猜那小子对你图谋不轨。”
“马后炮。”
王敬尘“嘿”了声:“我就故意不提醒你,想看看你会怎么处理,谁知道那家伙一点毅力也没有。”
庄宇凡也在外面走廊,有风,王敬尘听着风往听筒里灌,他长呼一口气,跟风声相和:“怎么办,真有点想你了。”
“叫我名字。”庄宇凡突然说。
“干吗?”王敬尘虽然那么问了,还是轻轻说了“宇凡”二字。
“你每次一喊我名字,我都能硬。”
王敬尘:“……不得了不得了,大学这个大染缸把我纯净可爱的凡凡教坏了,真是流氓啊。”
庄宇凡不理他,自顾自地说:“回去了我要听你叫我老公——在床上。”
“靠……”王敬尘不自在地踱步,“你自己不能忍也别拉着我啊,我的小兄弟精神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