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声此起彼伏炸响,不带喘气的。
庄宇凡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吓得叫了一声,很愤怒地扫视某个方向慌不择路的始作俑者。
他第一个看见的就是王敬尘。
那群熊孩子不傻,指望他们现身道歉是不可能的,早就做鸟兽状逃散了。
王敬尘本来也想拔腿就跑,不知为什么,被那道目光盯在原地了。不是害怕也不是没了主意,他的身体本能地不愿意逃跑。两个孩子的目光隔着五六米相遇,一高一低,中间是蹭两下就能脱粉的土坯墙,上面颤巍巍地立着几簇枯黄的草。
一道风卷过,枯草很风骚地摇了摇,带起王敬尘有些傻的刘海。
就是他!拿炮丢姑母!庄宇凡秀气的眉毛拧起,瞪着王敬尘。
而王敬尘呆了呆,漫姨家什么时候又添小姑娘了?还是这么漂亮的,布娃娃一样。
不怪王敬尘不知道庄宇凡,庄宇凡一次也没跟村里孩子玩耍过。也不怪他觉得庄宇凡像小姑娘,他生的白净,戴着兜帽,只露出一张精致小脸。
这一年,王敬尘六岁。
那天之后,王敬尘每天要从庄漫雪家门晃过几次,比隔壁王大爷的狗出门溜达还规律守时。可饶是这样坚持不懈的举动也没感动上苍,那可爱的像年画里吉祥娃娃连影子都吝啬出现。
不过庄漫雪的两个女儿他倒是见了许多次。
“尘哥,你有事吗?”
王敬尘:“没,刚好路过。”
几日后,又打了照面。
“尘哥,这么巧?又是路过?”
王敬尘:“是啊这么巧——”
王敬尘是村里孩子王,除了能打,还因为他心智早熟,可以说是挺有威望的,但他不能开口问人家“你们家另一个小孩子怎么不出来”——仿佛跌了身价。有的人在群体里是天生的领导者,就是村里唯一一个老师的女儿,文文静静的田蕊也要叫他一声“尘哥”,让他特有面子。嗯,除了这个一面之缘的“小姑娘”,所以王敬尘心里老惦记着庄宇凡,出于一种小孩子对某种零食玩具特有的执念,简单直接而纯粹。
大概每个长大后的男孩子的内心都有一股不依不饶的偏执劲,在遇到某个命中注定的人时,它会被激发得淋漓尽致而浑然不觉吧。
不过庄宇凡又不是闭关的小仙人,当然也得出门。在两个月后,王敬尘看到了他。
那红砖灰水泥墙上的银色铁门打开,先出来的是庄漫雪,背上背着个小孩,一左一右站着她两个女儿。
不用说,那小孩就是庄宇凡了。
王敬尘被这个意外惊喜砸得一懵,很快反应过来,上前搭手:“漫姨,怎么了?”
“凡凡突然发高烧了,都39度了!唉急死我!这时间家里没人!”说着用手掂了掂背上哼哼唧唧的小庄宇凡,呼出的气都是灼热的,喷在庄漫雪后背,长而浓翘的眼睫毛挑着几颗泪珠,可怜楚楚。
王敬尘想起她公公和先生出去外省谋生,她婆婆前年就走了。一家四个女人太惨了。
一股男子汉气概迅速集合,王敬尘拍拍庄漫雪的手臂,轻轻说:“漫姨,我帮你。”
庄宇凡早就听到他们对话,一直听到那声“我帮你”他才有气无力地睁开一条眼缝,只看见说话那人的侧脸,就合上眼缝,继续昏昏沉沉。
这时候幼儿园没有严格的学前班,小到大班,就读一年直接被仓皇地送去接受九年义务教育,所以王敬尘光明正大地游手好闲,逗猫闹狗,这猫嫌狗不待见的孩子竟然知道要帮助人?庄漫雪连声说好,好孩子。
等王敬尘发现那小姑娘竟然是个男孩,他被自己的傻气逗笑了,连连摇头:咳!明明是男孩为什么要比小女孩好看啊?
庄宇凡不懂自己正被人打量,不然肯定恶狠狠地甩一把眼刀,他打着点滴陷入沉睡。
那之后,庄漫雪就客气一句“尘尘有时间可以经常来找凡凡玩”,王敬尘就跟领了圣旨一样,乐此不疲地执行。
可是庄宇凡跟他以前玩的伙伴太不一样了,天真烂漫在他身上一滴不剩,小小年纪就知道自持克制,学习包袱重得很,严格执行他那国外老爸建议的学习方法:听绘本故事,英语听力等。
在只有卡带的时代,王敬尘能帮上庄宇凡的忙就是拿一把铅笔插进卡带洞里,旋转,帮他倒带。
因为庄漫雪家里的收音机没有倒带功能。
这样方便庄宇凡重复收听。
虽然庄宇凡不会陪他上树摸鸟蛋,下水摸田螺,但是他莫名的就是喜欢跟庄宇凡呆一起玩。
哪怕大多数他都是自己玩自己的。
庄漫雪对此是有点感谢王敬尘,她侄子终于有一个玩伴了。
这位单方面蹦哒的玩伴不介意,完全不介意庄宇凡一开始的爱答不理,脸皮嘛,算个什么呢。自己开心才最重要。
没脸没皮在一脸冷漠的庄宇凡眼皮底下刷了一个礼拜,庄宇凡难得主动开口:“你都不用学习吗?”
“啊?”被突如其来的恩典砸中,王敬尘愣了愣,“我直接去小学学啊。”
“庄才国说现在就要打基础了,你这样会吃力的。”庄宇凡说得很认真,不得不说庄才国出国在外虽然鞭长莫及,但遗传的稳重和认真到底是让小庄宇凡发扬光大了。
王敬尘一愣:庄才国又是哪根葱?很快反应过来。又觉得眼前就到他下巴高的小孩儿一本正经的样子很好玩,于是逗他:“怎么个吃力法?”
这下把毫无实践经验的庄宇凡问住了,眼见难得开金口的人又缄默了,王敬尘有些后悔:叫你嘴贱。于是赶紧补救:“你一定很喜欢你爸爸。”
“不,我不喜欢。”说完,庄宇凡收拾了桌面,一个人回屋。
王敬尘知道他有点生气了。因为漫姨总结过庄宇凡的臭脾气,大约掰完了两次十根手指,他就消气了。比较严重就是,庄宇凡会去自己房间,把门关起来。这时候最好别敲门。
王敬尘抓抓头发,这也能生气啊?哼,那我就不跟你一起玩了!
他跟自己约好了不跟王敬尘玩就真拍屁股走人了,昔日捣蛋班见他们老大回来,纷纷欢迎,相约去地里挖红薯,烤了吃,
吃着甜滋滋的红薯,王敬尘嘴里的动作又停了,不知怎的,就是想起了庄宇凡那小子扁着嘴皱眉的脸。忘性大如王敬尘,已经不记得方才那点幼稚的小龃龉,他把手上的灰往红薯叶子上一擦,他说:“我去个地方,你们吃完了赶紧散!等着给人逮啊?”
有个眼尖的瞧见了他怀揣着两根光滑直溜的烤红薯,问道:“尘哥!你那拿给谁吃?”
“我,我自己当晚饭吃行吧?快吃吧你们,就这个也能当烤串砸吧啊?”王敬尘兔子一样地消失在田垄边。
庄宇凡在这天傍晚见到奔了大半个村的王敬尘,这男孩鼻梁上还蹭了块黑而不自知,他从口袋里捧出几根黑乎乎的棍状体递到他眼下:“还温着——很甜,我吃过了!”
庄宇凡尤喜甜食,漫姨跟王敬尘提过。
几根地瓜让他们重修于好,于是又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上课有木有一种听天书的感觉。。(b_d)
第3章 第三章
庄宇凡五岁,王敬尘七岁,这混世小魔王终于被逮课堂里了。不过他知识明显没有庄宇凡多,庄宇凡除了学习自觉,他还有一个念初中的堂姐教他功课,这堂姐是庄漫雪的大女儿。
王敬尘的父母在珠三角一带工作,一年也就回来几天,那时候托管机构还未形成,王敬尘家里就一个奶奶,当然不能教他功课,于是他每天放了学就直接往庄漫雪家走,写完作业再回去,有时候写完作业再玩一会儿,他奶奶就上门来拎人。
他奶奶在村里的辈分挺高,他们那时候的农村是特别讲究这些虚礼的。庄漫雪满脸堆笑地跟王奶奶攀谈,一边夸王敬尘懂事,从不添乱也太客气,也不吃顿饭就回去了,一边把王奶奶往门口送。
大人在客套,门里两个小孩脑袋挨一块在商量周末去哪玩。经过一年的“近墨者黑”,庄宇凡已经深谙调皮的乐趣,但他的调皮比起王敬尘,真是文静得很!
夏天过了,秋意还没浓到让人感受到秋的氛围,冬天又来了。这一年的春节,庄宇凡不甘不愿别别扭扭地跟着王敬尘出去玩了。
倒不是跟王敬尘一起玩会别扭,主要是跟王敬尘以及他的那些小跟班们一起玩。
庄漫雪说:“你哪能只跟尘尘一起玩了?以后怎么办?每个人都要有新的朋友。”
庄宇凡想:“我就只跟王敬尘一起玩不行吗?我不要有其他朋友。”他当然不会说出口,那变成了顶嘴。他从来不顶他姑母的嘴。
等穿着齐整的王敬尘来找他,庄宇凡才换上真正的表情。王敬尘一眼就瞧出个端倪,说:“你担心什么?有我在啊,我会看好你的!”
庄宇凡瞪他:“哼,你跟猴子一样到处跳。”
“谁说的?”
“我姑母。”庄宇凡又想了想补一句,“我也觉得像。”
王敬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