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他笑了笑,对于宁聪这种程度的愤怒我觉得内心愉悦。
好一会儿他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把桌子上摆着的两个馒头往我面前一推:“堵上自己的嘴。”
我拿起馒头咬了一口。
宁聪其实不是技术差,我知道。
他只是不想跟我上床,我比谁都知道这件事情。
第7章 07
整个早上宁聪都在忙里忙外收拾我的家。
他把洗好的被子被单拿到外面去晒,还在外面跟邻居热热情情地聊了起来。
晒好被子后他又把我堆着一堆的衣服丢进洗衣机,在洗衣机震动的空隙里又拿起扫把拖把把家里整个清理了一边。
那时候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来来回回拖地挡在我跟电视中间。
我丢了遥控器瞥了他两眼,实在是没好气:“劳碌命。”
他拿着拖把撑着腰看我:“也就你这样又懒又胖的人受得了这么脏的地方了。”
我拿着的遥控朝他摆了摆仰头示意他:“你爱干就干吧,别挡着我看电视。”
他朝阳台那扬了扬下巴:“衣服洗好了,你拿去外面晒晒。”
我没动,歪了歪身子越过宁聪的身体看电视。
大早上能有个什么好看的节目,我久不曾早起过,坐着坐着便又开始犯起困来,我就在宁聪来来回回拖地的脚步声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最后是被厨房里传来的油烟声吵醒的,我在半梦半醒的时候好像叫了宁聪一声,也听见宁聪温着嗓子应了我一声。
我们曾在旧时光里相依为命过,就像现在一样。
真正醒过来的时候墙上的钟已经走到了十一点半,客厅的电视已经关上了,漆黑的屏幕映着整个客厅,我身上盖了床被子,身子艰难地躺在沙发上。
我开始意识到了肥胖确实不怎么好,缩在沙发上睡觉让我整个骨头都泛着酸。
宁聪在厨房里喊了声:“醒了?马上吃饭了。”他从厨房里侧出半个身子望向我这边,像是在确认我是否真的醒了,“下午你带我逛逛。”他收回目光继续道,“我什么都没带来,要去买点衣服穿。”说着说着啧了声,“你衣服太大了,我得找绳子绑一绑防止内裤掉下来。”
我从茶几抽屉里翻出颗糖塞进嘴里,砸吧了两下看向他:“怎么?净身出户啊你?”
衣服也不带来个屁。
宁聪扭头看了我一眼又收回目光专注着自己锅里的菜,从我的视角能看见他半个侧脸,看见他脸上的肌肉动了动:“房子给了她。”
我想他说的该是他们结婚时候买的房,直接买的精装房,结婚当夜便可入住。
不过宁聪婚后跟何少雯倒很少住在那里那房子里,大概是美名其曰照顾爹,反正老婆都是宁明让宁聪娶回家的。
宁聪这人活到二十七八岁,骨子里根深蒂固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固执以及对我国这上下五千年中关于父子、亲人关系之类传统文化的一种沉到骨子里的迂腐,这常常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甚至在某些时候会感到愤怒。
即使他爹是个嫖娼、吸毒、坐过数年牢的渣滓他仍秉持着他父母赐予他骨血及肉体,是永远不可舍弃的一部分。
所以我问他:“那宁明呢?”
他看了我一眼:“在家呗。”说完把锅里的菜铲了起来,“差不多了吃饭吧,我今天早上出门在附近也没看见个菜市场。”
我伸了个懒腰往餐桌上瞟了一眼,不是青菜叶子就是白菜叶子的我看宁聪这是准备把我当兔子喂,我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已经预见了未来所有宁聪在的日子里我都将食不下咽,我憋着一口气往厨房走:“你要吃你吃吧,我红烧个排骨。”
宁聪懒得理我似的,添了两碗饭往饭桌上一搁,厨房门反手就给关上了,他觑了我两眼:“今早上把你冰箱里的垃圾全给清出去了,除了叶子菜只有叶子菜。”
我冷眼看着他:“如果你不是宁聪的话我一定先杀了你再自杀。”
他拉开椅子坐在餐桌前,朝我扯了扯嘴角:“那真是不好意思我偏偏是宁聪。”
他拉了椅子就在那里给我规划我未来的日子:“下午你跟我去买些衣服,再在这附近随便逛逛。”他挑了片青菜进嘴里,不急不缓地继续道,“晚上跟我去外面散步。”
我拉了凳子坐在他对面:“从前看你一鼻一眼都觉得是开心,现在光是听见声音就只剩下厌烦。”
他挑起眼睛看了我一下,话题拐了一百八十里:“我给宁明在家附近盘了个商铺,让他随便开个小便利店消磨消磨时间。”
我嗤笑他:“糟蹋钱。”
他自顾自地说:“跟何少雯的离婚办了挺久的,她家人那边不是很好说话。”
我低头戳了戳连油都看不见的青菜,牙都是酸的:“你准备每天都给我吃这些鬼东西了?”
宁聪瞥了我两眼似乎对于我打断他想说的话而感到不悦,他垂着眼睛看了会儿餐桌布,轻叹了口气:“离婚手续办完我就跟宁明说来找你了。”
我看了他两眼,又在他身上巡视了一圈,啧啧称奇:“竟然没把你的腿打断?”
宁聪似乎有些无奈地看了我一眼。
我点头了然:“也是了,宁明能把我打死都不会碰你一下。”
没有宁聪宁明能靠什么活下来,他什么本事也没有,什么事情都不会做,要是有一天宁聪突然跟我说宁明死了,死于一口气喝了几斤白酒或死于猝死、死于夜晚十二点在没有人烟的路上被车撞死我也一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长命百岁才比较奇怪。
我看见宁聪似乎笑了一下,他摇了摇头看向我,似乎准备让我与他分享这离开的一百多个日日夜夜我是怎么过的。
我实在是有些饿了,看着桌上的菜又实在生不出半点食欲,所以我撑着脑袋看向他:“你什么时候走?”
宁聪顿了顿,他回看我:“你呢?”
我摇头:“你知道这个县城为什么叫埠县吗?”宁明没有说话,我便继续道,“原来是那一整片都是个码头呢,上个世纪90年代从我们住的地方去城那头还需要坐船。”
宁聪嗯了一声表示听见了我说话。
我点点头:“从我房间打开窗户往外看去就能看见河水,有的时候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能看见挖沙的船静静地停在河上。”
宁聪又应了一声,没有打断我说话。
其实宁聪对很多事情都很缺乏耐心的,他跟我聊天的时候总正经说话说不过两句,并且在某种程度上十分厌烦跟人剖心,他喜欢把什么东西都藏在心里,做出一副雷都劈不动的四平八稳的样子。
他的聊天及办事方式大多情况下都是单刀直入直切主题。
读书的时候说他不读了便不读了,成绩分明很好,第二天就把不要的书跟本子全给当废品卖掉了,从来不跟你讲个先兆。
所以此刻他坐在那里静静地听我讲话便让我觉得他面目稍显可爱了起来,我扬了扬下巴告诉他:“不知道你在我房间有没有看见河那边建起的很高的那栋楼。”
宁聪嗯了一声。
我说:“我三年前来的时候那里还是个小山包。”
宁聪又嗯了一声。
他这幅沉默又认真聆听的样子都让我忍不住想逗逗他,比如花几个小时跟他讲这个县城的变迁史、跟他讲吃到自己爱吃的东西对于一个人人生的重要性。
最后偏偏说出了:“你看这个世界变化多快啊。”
宁聪挑起眼睛看了我一眼,对我这废话似的感叹表示出默认的态度。
我说:“宁聪,人要往前看,要向前走的,你不要总被莫名其妙的枷锁或者是过去拖着了。”我摇头直叹,“这样会被这个世界抛弃的。”
宁聪蹙着眉头看了我两眼,然后十分让人费解地问出了一声:“那你呢?”
我严重怀疑宁聪这个高中未毕业的文盲实则完全不知道我在说个什么屁话,便没什么好气地呿了一声:“我啊,我响当当肯定不会被世界抛弃。”
宁聪嗤了一声。
我便告诉他:“只有我抛弃这个世界的份。”
纵使下一秒就死了,对我来说也不会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我对整个世界漠不关心。
第8章 08
活着这件事本身对我来说就是件可或不可的事情,我二十出头有一年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吞下了大半瓶的杀虫药,被同寝的室友送到医院。
那个时候我在下沉、我在下坠,我倒不觉得痛苦,可能我大脑在试图解救我身体的难受,它在告诉我马上我便一身轻松了。
然后医生把胃管从我鼻腔里插进胃里,我能感受到那根管子在我的身体里,它剧烈地搅动着我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
他们把水一点点灌进我的身体里。
然后我便轻松不了了。
那个时候我倒真切地体会到了原来活着才需要体会诸多苦楚。
宁聪在我对面丢下了筷子,他冷着嗓子说:“把嘴闭上。”
他的愤怒来的很是莫名其妙,我沉默了两秒觉得还是必须得提醒他一件事情:“闭上嘴我怎么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