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脚跨进厕所的时候听见宁聪嘲讽我,他说:“就你这猪样谁想跟你琴瑟和鸣、谁想跟你灵魂相交?”
我关厕所门的时候大声反驳他这个肤浅庸俗的人:“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跟你一样文盲没文化肤浅庸俗吗?!”
等我我坐在马桶上解放肠胃的时候才勉强自欺欺人地体会出了些跟宁聪斗嘴取得胜利的快感来。
我想这应该是大便难得通畅下产生的错觉。
但是这种错觉跟大便难得通畅一样都让我感到舒畅。
我静静地在马桶上坐了有一会儿,听见宁聪的声音从稍远的地方传了过来,他的声音不加掩饰地喊了出来:“你怎么蹲厕所蹲这么久啊,便秘啊?”
宁聪这个粗俗的人,站在整个3搂所有住户的公共区域里扯着嗓子关心我的大便问题。
如果他不是宁聪,我绝对会跟他断绝一切能让我们扯上关系的任何关系。
我当然不会去搭他的腔,随后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那里问道:“哎,你是何芒的朋友吗?从来没见过有人来看他啊。”
这是隔壁阿姨的声音,如果我估计的没错的话,她应该是刚送自己的孙女去幼儿园回来。
我冲了马桶的水,在水声熄下来的时候我听见宁聪笑了下:“何芒啊?”停了一会儿这个人的声音已经热情洋溢到像见着了自己许久不见的亲人,“哎对啊阿姨,我是他哥,他身体向来不好的,所以我们找了个地方让他来休养一下。”他说着说着感叹了起来,“就是我们家里人回来一趟也不方便,还要多谢阿姨平时照顾我这个弟弟了。”
隔壁阿姨哦哦了两声,直叹道:“哎原来是身体不好啊,难怪了,我说怎么总呆在家里不出来呢!”阿姨说完絮叨起来,“身体不好更不能天天呆在家里了嘛,多出来走动走动你得跟你弟好好说说。”
宁聪连声应道,那副真挚的语气直让我觉得他碰到的是他十多年没见过的亲娘。
我从厕所出来刷牙的间隙里妇女之友宁聪已经从外面进屋了,他杵在洗漱室门口瞅着我,我从镜子里瞥了他一眼,跟我的视线交汇起来后他勾了勾嘴巴皮笑肉不笑地朝我笑了下:“刚刚隔壁阿姨说他怀疑你精神有问题,几乎不出家门,叫我联系下医生。”
我吐出了嘴里的泡沫,白了他一眼:“造谣一张嘴就够了是吧,我家厕所又不隔音,你发什么疯?”
宁聪好似索然无味地嗤了一声,隔了一会儿他又开口:“待会儿刷完牙你把电饭煲里熬的粥给喝了啊,我早上出门在附近找了家早点店给你买了两个馒头,现在应该还是热的啊。”
我看了他两眼,一下没抓住重点:“你早上怎么吃的面条?”
怎么到我这就是粥跟馒头了?
宁聪看了我一眼,那一眼让我觉得我此刻在他脑子里的印象应该已经跟弱智画上了等号:“我煮好了等你吃上,面条都糊成一坨面疙瘩了,你有没有点正常人的常识?”
我用凉水扑了下自己的脸,用手在自己脸上按了按,才骤然觉得自己身体所有的感官都恢复到了他们应该存在的位置。
此时此刻才像是真真正正确认宁聪确实是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确定在三年之久的后来,宁聪离了婚然后敲开了我家家门。
他甚至还在夜晚的时候说想我。
我拿了毛巾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水珠,毫无征兆地生出了种能称之为痛苦的情绪。
它缓慢而持久地在我脑子里碾开,像针尖戳进了手指尖,一点点地蔓延至全身,覆盖在身体所有感官上。
离开宁聪的时候我一点儿也不难过,一个人呆在这个小县的时候我也没有丝毫难过,宁聪停掉了我信用卡的时候我真的一点也不难过,反而当我真正确认这个人确实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丝毫没有道理的痛苦了起来。
我撑着毛巾覆盖在自己的脸上,冰凉的触感一点一点地提醒着我的大脑。
它在清楚又明白地告诉我。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能存在一个人希望宁聪好的话,那个人只能是我,也只会是我,甚至都不是宁聪他自己。
我丢了毛巾,扭头看向宁聪,几乎口不择言:“有正常人的常识你他妈还来找我?”
“有正常人的常识你他妈还离婚来找我?”
第6章 06
我看见宁聪皱了下眉头,随后轻快地舒展开来,他扭身往房间走去,表情平淡的像是我愤而出口的话从来没有说出来一样。
几秒钟后他托着棉絮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说:“我把被子拿出去晒一下。”他说着说着笑了起来,“鬼知道你多久没晒被子了,估计已经躺满了螨虫。”
几分钟后他晒好被子又从屋外走了进来,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脚步顿了顿,带上了点哄孩子的语调:“赶紧吃早饭去,杵着干嘛呢?”隔了一会儿,他又道,“不知道自己体型多庞大啊。”
他回到房间把拆下来的被套以及被单抱了出来,从我身边经过走向了阳台放洗衣机的地方。
他忙忙碌碌地在我身边走来走去。
几分钟后我才平静下来,或许是因为我许久不曾爆发过如此强烈的情感,感觉大脑都有些缺氧。
我开始尝试思考是否是因为肥胖而导致我现在整体性格趋于平静,以至于一点细小的内心波动对我来说都是剧烈运动。
我在考虑我现在到底有没有厌倦热量以及糖,我甚至开始考虑起了我是不是真的要长命百岁,健身、社交、多吃蔬菜和水果以及在每个阳光好的日子出门走动。
考虑自己需要以什么样的状态活着,既不是现在这样让人一眼看见就觉得很糟糕、也不要被人群甚至是命运挟裹着前进。
我需要重新规划生活,让我跟宁聪两个人都不至于活得太糟糕,在各自的生活中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点。
宁聪从厨房端了一碗粥放在餐桌上一声清脆的响声,他微微侧着头全然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在那边看着我。
过去我同宁聪说过无数次的我爱你,他总顾左右而言他从不正面回复我。
他不是我,他从小自尊心强、要面子,人前从不会服软也从不会认个输。
十多岁的时候金秋霞拿走了他在工厂一日工作十个小时以上的辛苦钱去赌,输光了钱后金秋霞就跑了,宁聪连骂也没骂一句,隔两天背了个包就去工厂流水线上包盒子打钉子去了。
我就不一样,日日在家里骂金秋霞这个不要脸的臭三八,连自己亲儿子辛苦赚的钱也偷走去赌。
宁聪不服软又认死理,他若不来找我也只是活得糟糕点了,并且在未来某天指不定就幡然醒悟——健身、社交、蔬菜水果以及长命百岁。
这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他偏要来找我,他来找我就只能让两个人都难过了。
宁聪敲了敲餐桌喊我:“赶紧来吃饭,杵那干嘛呢?”
我看了他两眼,心里陡然生出了些秋日的感伤来:“宁聪,我爱你。”
我看见宁聪楞了一下,随后他又嗤笑了声:“怎么?”他的声调扬的很高,这样便愈显得他的语调尖酸刻薄了起来,“我没法对着一只猪回应这样的话。”
好在我也从不指望能从宁聪嘴里听到些好话,全然表达情绪而已,这样的话我说了这么多年,想来在宁聪这里听来跟今天天气不错得到的效果差不多。
宁聪在那边扬声叫我赶紧过来把早饭吃了。
等我拖着步子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宁聪一只胳膊撑着我椅子后背另一只伸出手指抬了抬我下巴,他低头带着一副十足嫌弃的表情问我:“小芒,你刚刚在求欢吗?”
我决定我的悲春感秋就停在此处最好了,不需要再继续想下去,当然宁聪也不需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我把自己的下巴从宁聪手指上解救下来,送了一口粥进嘴里,寡然无味,还不如叫米汤,我皱了皱眉头,看了眼宁聪:“没放糖?”
宁聪说:“你知道自己现在多胖吗?”说罢还伸手捏了捏我的脸。
我伸手把他的手给拿了下来,实在崩溃:“够了,你来了有二十个小时吗?至少强调了二十遍我胖了!”
宁聪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莫名对我笑了一下,我听见他说:“大概是因为我真的受不了跟一头猪做/爱吧?”
如果这个人不是宁聪我会把面前寡淡的粥连带着碗一齐盖在他脑袋上。
我甚至开始怀疑宁聪是在以气我的方式让我消耗热量,以他这种密集的人身攻击不肖几月我大概能瘦的跟离开他的时候一样了,或者直接成为一具尸体。
我把粥往外面推了推,勉强平静下来了,我抬头看向宁聪,保持冷静:“你以为我很想跟你做/爱?”
我看见宁聪的眉尾挑了挑。
我放慢语气,边摇头边道:“你的技术太差了宁聪,我动都没动你浑身上下都绷的跟块石头似的。”我努力保持客观理性得出结论,“说实话,还不如我自己的手。”
我看见宁聪似乎噎了噎,好一会儿,他耳朵都红了,看了我半响,憋出了个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