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我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分外认真,那架势好像不是问我是否需要带猫去医院看病,像是在问我什么有关于人生大奥秘的哲学问题。
我戳了戳猫的头,站起来看着宁聪,觉得他有些好笑:“干嘛,生病了就要去医院看嘛。”我说,“不能因为这个生命只是一只猫的生命就任其自生自灭吧?”
我知道宁聪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怀疑我有病,正常人怎么会因为好奇心吞下大半瓶的杀虫药,如果不是同住的室友回来,那么我大概已经躺在一个小木盒子里许多年了。
我刚上研一的时候宁聪也像现在这样,好像什么事情也不用做了一样天天呆在我身边,他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让我搬出去跟他一起住。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应该跟现下的样子是差不多的吧,他会在早上叫我起床、中午给我做饭、洗衣拖地,像是一个免费又尽职尽责的保姆。
而且或明或暗地带我进行过许多心理咨询。
他觉得我有病,厌世及严重的自杀倾向。
我觉得我还好,只是对这个世界完全不感兴趣而已,这种不感兴趣并不会让我杀死我自己,至少现在不会。
我们把猫从好不容易找着的宠物医院接回来的时候,小猫已经被清理干净并且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宁聪把猫塞进我怀里,他说让我好好养着这只猫,他还说要给这只猫取个名字。
取个名字定下来,就是家庭成员了。
等到我跟宁聪进了家门,我把猫放在垫了厚厚一层的纸盒子里的时候宁聪终于想到了猫的名字。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好一会儿,他带着一种十分欠揍的语气慢腾腾地说:“那么,就叫何芒吧。”
我蹲在地上戳着猫脑袋,没有理他的阴阳怪气。
他拉长着语调喊我:“好不好啊,小芒?”
我站起来回他:“随便,反正名字就是个代号。”
于是宁聪便真的把这只猫叫何芒,等过了两天这只猫能颤颤巍巍地直着后腿在家里走来走去的时候它已经成功接受了自己何芒这个名字。
春节前几天的时候我从难得早起的从房间醒来,宁聪正蹲在那个被他叫何芒的小猫身边,见我起来后先是调笑了声:“难得啊,不叫你也醒了。”
我看他蹲在那摸猫以为猫又出什么事了:“怎么了,又拉肚子了?”
宁聪说没,隔了会儿突然问我:“要不要给它换个名字啊,一直叫何芒习惯了怎么办?”
我真是感谢宁聪突如其来的醒悟,如果某天有人在我们家门口听见宁聪叫一只猫何芒,我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个什么样的表情来,我立即对其表示同意:“那么就叫小何吧。”
宁聪蹲在地上侧头瞟我:“为什么叫何芒?”
我想了想,大概是……
何必需要光芒?
我保持了沉默。
宁聪说:“那就叫小阳吧。”
我没说话,转身准备回房间继续睡觉,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才迈了两步,听见宁聪站起来的动静,他说:“小芒,宁明早上给我打电话说他下楼梯摔到腿了,我回去看下他。”
我说:“你去吧。”
宁聪问我:“你想要什么新年礼物?”
我撑着墙转身看他,看见宁聪穿着睡衣站在玻璃门处,窗外的天有些阴,关着窗户也能听见外面风声呜呜,我看见宁聪削瘦的身体,这么好几个月时间宁聪也跟着我瘦了些,我朝他笑了笑:“你有没有考虑穿一套类似兔女郎的衣服跟我睡觉?”
我看见宁聪又笑出了个堪称慈祥的微笑:“我当我没听见这句话。”
我走过去,衬着这冬季末日般的景**难自禁地在宁聪脸上吻了下,然后告诉他:“好吧,我希望你天天开心,宁聪。”
当天下午宁聪就走了,他走的时候告诉我说让我好好养小阳,他说让它活下来。
我说好。
第15章 15
宁聪过完整个春节后才回来的,我猜宁明根本不是什么见鬼的摔断了腿,他只是想让宁聪回家过春节,来展示他自己缺失宁聪许多年的父爱。
毕竟他什么都得靠着宁聪,我觉得他以己度人想着的一定是如果不时刻跟宁聪保持联系,那么宁聪便会撇下他这个丝毫没有尽到任何父亲责任的父亲。
他根本不了解宁聪。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宁聪。
小阳在宁聪离开的日子里飞速成长着,养一只猫对于人生的意义大概等同于会莫名其妙地对生活期待了起来,看着这个小东西一点一点地成长起来。
看它在每次睡醒之后爬到自己身边,仰着脑袋喵喵地求抚摸。
在播放春节联欢晚会的夜晚会有一个温暖、带着心跳的东西静静地卧在你腿上。
甚至偶尔跟你吵架或是打架。
让生活突然就有了期待。
宁聪开门进来的时候我正靠在沙发上摸着猫毛,宁聪啧啧了两声,最后好似还是决定在新的一年第一句话还是得给祝福,他便说:“新年快乐,小芒。”
趴在沙发上的小阳站起身子看了看进门的宁聪后好似丝毫不感什么兴趣般地又缩回了身子。
宁聪穿着一身厚厚的大衣,脖子上围的围巾还是我许多年前顺手买的,我本来也有一件,不过这么些年来住的地方换了不少,许多东西便也找不着了。
他还拎了个箱子进门,关门换鞋的时候说带了不少特产回来。
我想肯定不是带来给我吃的,我对所有标上特产标记的东西都深恶痛绝,它们就像是所有地方车站附近的特产超市,宣扬着你走了你要带点关于你在这个城市的记忆离开。
但是这个打下特产烙印的记忆分明又十分劣质,它把你鲜活的记忆弄的又失真又失色。
宁聪打下他的行李箱,蹲在地上收拾自己带着的东西,嘴里吐槽:“几天不见小阳是不是都不认识我了。”
小阳这个名字从宁聪嘴里吐出来对我来说总有些违和感,我换了个电视台,里面播放着历年春晚精华小品混剪,告诉他:“你指望一只猫能记住你多久?”
宁聪把他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摆在地上:“我待会儿去给楼上楼下送点特产。”
我便跟他一一数来即使是他不在的这短时间内,我的生活也没怎么停歇过:“隔壁阿姨大年三十让我去她家吃年夜饭被我拒绝了。”
宁聪哦了一声,他又从箱子里拿出了点东西放在他一堆堆分好了的特产里面:“我正好给他孙女带了些糖。”
我说大年初一我就被楼上楼下来拜年的人给吵醒了。
宁聪应了一声。
我继续道:“还有你那几个牌友前几天晚上来这里说是给你拜年来着,约你有空打麻将。”
宁聪笑了声:“哎,回头拿几包烟给他们抽抽。”
我想,社交这种事情对于我来说确实是压力颇大,我总觉得这形形色色的人在简单的交流间,其实每个人脸上都带上了副假面。
例如那些来给我拜年的人,他们给我发烟说小何啊新年好呀,恭喜发财。
我得回上一句同好同好啊。
然而对于他们好不好这件事情我其实根本不在乎,我对陌生的关心总时常保持着尴尬。
我不喜欢打扰别人,当然也迫切地希望着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扰我。
我喜欢冷漠而饱含距离感的任何浅淡的关系。
偏偏宁聪跟我相反,他好像对于这种群体的社交十分热衷,每一个朋友都是真朋友、每一个朋友都掏心掏肺真心对待。
而我大学读了七年算来算去也只有萧则一个朋友而已。
但是我们现在也长时间未联系过了,我连基本的过年过节短信都懒的给他发。
宁聪回到家里坐也没坐一下,就忙不停地去维系他的邻里关系去了。
小阳像是睡醒过来,它抱着我的手想也没想的就拿它新长出来的牙对着我的手便是一咬。
小奶猫很烦,它完全没轻没重,抓着人的手便当成玩具开始磨牙,就连睡着的时候它一时兴起也会凑到你身边把你给咬醒。
这只猫就像宁聪一样,有时让人爱的心痒痒有时让人恨的牙痒痒。
我开始考虑跟宁聪商量着干脆叫这只猫宁聪吧或者小聪?
等宁聪热情洋溢地再次进家门的时候他已经顺利的完成了他维系邻里关系的任务,甚至还抱回了不少吃的东西。
他把自己抱了满怀的东西撒在我面前的茶几上,伸手把趴在我身边睡觉的小阳抱了起来,小猫跟大概是真的忘记了这个把它从垃圾桶捡出来的救命恩人,它连挠带踹地从宁聪怀里逃掉了。
宁聪盯着猫撒腿跑回房间的屁股啧了啧嘴:“才几天没见啊,连救命恩人都忘了。”
我捏了捏自己的下巴,也叹:“大概对于猫来说生命是谁给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养活了它。”
宁聪侧头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装模作样地叹出了口气:“小芒啊。”他说着脑袋压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只觉肩膀一沉,看了眼他的脑袋顶:“怎么?”
宁聪抬起头,半眯着眼睛,在离我很近的地方端详什么东西似地看我,隔了一会儿,我竟然听到他吐字清晰地说出一句:“来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