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是那一句话,却让程蝶衣大大地松了口气,鼻子有些发酸。为什么总是要这么迁就自己,为什么敏之让他觉得这么可靠,这么安心……他有些苦涩地笑了笑,问道:“什么想法,一气都说了吧。”经历过了宋濂重伤不醒的消息之后,已经没什么能让他那样不知所措了。
“你师哥被抓的事不过只是一个幌子,他们要单独请你去唱戏,一定是查到了你跟我只见的关系。这倒是我连累了你……”宋濂说到这里,语气越发冷凝。
程蝶衣笑笑,眉眼柔和而艳丽:“别这么说,你不是答应也要依赖我的嘛。”他顿了顿,说道:“你的意思是这整件事都是一个阴谋,为的是把我钓出来然后找到你的下落。”
宋濂露出一个有些略微惊讶和赞赏的表情,君越的变化真是很大。
程蝶衣看他这付表情,嗔了他一句:“怎么着?我就不能聪明些?”
宋濂讨好般的剥了颗葡萄送到程蝶衣嘴边,说道:“怎么会,所谓近朱者赤,你跟我在一起变机灵是在正常不过了。”
程蝶衣翻了个白眼,这人!吃下那颗葡萄,他忧心忡忡地问道:“快说正紧事儿,你既然已经有了想法,那打算怎么做?”
宋濂用拇指给他抹了抹唇边的葡萄汁,说道:“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事儿,就是想问问你的意见,是想要快些解决还是慢些解决。”
固然是快好!但是程蝶衣又迟疑了,如果快的解决方法真的那么好,敏之还需要问自己吗,他想了想问道:“怎么个快法,又怎么个慢法?”
“快的方法就是我直接明着去,你师哥绝对会被马上放出来。”宋濂微微垂下眼帘,让人看不清神色,“慢的方法则是要你师哥在那儿吃些苦头,让国军给日本方面施压。”
两难!!日本人的手段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师哥在他们手里一定会吃苦头的!但是,他们这么多天掩掩藏藏,做了这么多的事,都是为了让敏之隐藏在暗处。若是真的就这么明着去,岂不是正中下怀!
程蝶衣杏眼坚定,仿佛做了什么决定,刚起身就被宋濂一把扣住手腕。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年,又是自己的心上人,程蝶衣一个举动一个眼神宋濂就知道他要干什么。
只见宋濂冷着一张脸,凤眼微眯显,低吼着说道:“别做傻事!!你又想不声不响地自己去了是吧?!!”
程蝶衣也红了眼睛,回头朝他大声吼着,声音有些尖利:“那你说怎么办?!!师哥不能待在里面,我要是不去,千军万马都杀了,杀个把个戏子能是什么大事儿?!!!”
宋濂的心一直沉一直沉,沉进谷底。其实这事并非只有那两种方法,不过是因为他想要看看程蝶衣到底比较在乎哪一个。是他,还是段小楼。
但是,君越自始至终担心的都是段小楼受不受伤,全然没有考虑自己也没有考虑过他宋濂会怎样。他居然只是想着自己去冒险,难道他不知道一旦落在日本人的手里,为了知道他宋濂的行踪,绝对会被拷打得生不如死吗?!!!
在这个选择中,选择快他不死也会生不如死;选择慢,段小楼不会死但是会吃点皮肉之痛。其实,对他而言,这是一个不公平的选择。
自嘲,自己的一条命都比不上段小楼受点伤。他太高估自己了,他也明白了……
“你不许去。”见程蝶衣又要尖着嗓子说话,宋濂冷酷着声音说道,“闭嘴!”
程蝶衣头一次见到对他这样的宋濂,在他浑身的煞气中一下子惊得僵住了身子,一动都不敢动。
宋濂站到他面前,薄唇紧抿,凤眼冷的就像冰窖里的温度。程蝶衣忍不住轻轻打了个颤,下一刻就被那个俯视着他的人锁住了下巴抬了起来,“如果你敢跨出这个院子一步,我就直接杀了段小楼。就算他没有死在日本人手上,我也能要他的命。”
这不是威胁!敏之是当真的,如果自己真的自说自话去的话,师哥真的会被杀!!下巴被捏的生疼,被从来都不跟自己说重话的宋濂这样对待,程蝶衣心里觉得很是委屈。自己真的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如果照做,大不了是被拷问,至死不说就是了。敏之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他隐隐地觉得宋濂跟他想的方向不一致,但是那只是一种感觉,一下子闪现之后就抓不住了。刚想对宋濂说什么,只见那人也不看自己一眼一下子撤了手上的力,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的希望,我明白了,我也会像以前那样尽力完成……
他身后呆立的程蝶衣张了张嘴,只觉得嘴巴里一片苦涩,葡萄甜蜜的滋味已经全然不见。
☆、占有
宋濂仿佛突然从视线和认知中消失了,接下来的几天,程蝶衣没有再看到过那个人。那天的谈话之后,他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猛地被推远了。他心里也觉得委屈和生气,本来想干脆躲着不见宋濂。却没想到那人根本就没给他这个机会,不仅没有像以前自己闹别扭时那样哄着自己,反而……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从心里觉得恐慌,难道敏之说过的话都不算数了吗?!难道自己又要再一次被抛下?!!这种恐慌比得知师哥另外有了女人更甚。从未有这么希望敏之立即出现在自己面前,可以再次温柔地抱住自己。
他鼻子又发了酸,狠狠打翻了桌子上的鱼缸。玻璃刺耳的呼喊着,碎成一片一片无力地躺在地上。那尾漂亮的朱红色大金鱼徒劳扑腾着尾巴,大眼珠鼓了出来,缺氧一般震动着腮帮,嘴巴一张一合。但很快,它就停了动作,身体放松,没了声息。
程蝶衣呆呆地看着那只死去的金鱼,坐在地上膝盖曲起蜷缩起来。这种要被放弃的恐惧感,让他快要窒息了……
秋明听到屋子里的响声,以为发生了什么,赶紧跑过去敲了敲房门。将军是让他好好看着程蝶衣,这层意思里不光是指不许程蝶衣擅自出去,更加是要他照顾好这个人。他声音略带焦急地问道:“程先生?程先生?您没事儿吧?”
房间里没有任何声响,也没有人回应他。秋明有些担心了,程蝶衣不会因为和将军吵了一架就想不开干傻事吧!想到这一层,他也不顾别的,用肩膀撞开了房门,目光环视一周,落在了那满地狼藉和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里的程蝶衣。不禁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秋明觉得有些尴尬,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问:“程先生,怎么了吗?”
回答他的只是一片沉默。人家摆明了不想理你,就别杵在这儿自讨没趣了。秋明在心里面耸了耸肩,转过身抬起脚就要离开。只听程蝶衣突然闷闷地说:“秋副官,宋将军呢?”
你之前不是一直敏之敏之地叫着吗,怎么吵了一架就变成宋将军了……秋明无奈,只是开口说道:“将军他在想办法救段老板……”
程蝶衣猛地抬起头,红着眼睛说道:“什么办法?什么办法能比我直接去更快更好?!”
秋明被程蝶衣通红的眼睛直视着,有些不自在。虽说他和程蝶衣的关系不错,但他仍然是站在将军那边的。程蝶衣这种态度,让秋明觉得很不舒服。他微皱着眉头,说道:“程先生,将军没有救段老板的义务。他之所以想尽办法,都是因为你的缘故。”
呵呵,是啊,如果敏之不喜欢自己,师哥的死活又跟他何干?程蝶衣有些绝望地苦笑了两声,“我不懂他为什么不同意。我不想让他去冒险,我也不想师哥受苦……”
“程先生,恕我直言。你的这个想法可能踏过了将军的底线。”秋明只知道将军和程蝶衣闹了矛盾,他只知道将军是什么个想法。而现在程蝶衣这句话一说,他就知道两个人都是为了对方好。见程蝶衣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秋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哎。程先生,我可以这么跟您说,将军他唯一的弱点就是您。”
秋明这话一说出口,程蝶衣就明白了。只听秋明接着说:“您没有想过自己会如何,更没有想过将军若是失去了你会如何。您想的,只有让您的师哥免于皮肉之苦而已。这在您看来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但在我看来是最不明智的。”
程蝶衣讷讷地说:“为什么?”
“若是您不掺和在这里面,将军就无所畏惧,行事便可滴水不进。但如果您去了,将军的七寸就被会人捏住。将军为了保全您,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包括要他的命……”秋明沉着声音缓缓将话语吐出嘴唇。
他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程蝶衣不住地颤了颤。不,他不是这么想的!他强自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秋明的衣袖,语带哀求地说道:“让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