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一无是处却总惹事生非的小镇混子,象个傻逼一样,喜欢那么干净美好的他。
李杰说的对,你会拉着他一起陷进一个万劫不复的烂泥坑里,滚成两只废物!人人瞧不上,活得没有一点儿尊严。
有时候,你就算做再多的事情,好象走得每近一步,就是为了离得更远——回想自己曾经对赵清的感觉做过的这个定论,真是正确无比。
井口有光。
可是他好累,他不要做那个拼了命都要维护那点儿旁人眼中无用又可笑的尊严的人,他打算向着井底更深处去了。
李杰听认识的人说青中回去的何景阳学都不上了,和他调侃“你们青中怎么教育的人?行不行啊?”
等到见了何景阳,深谙小镇青年日常生存常态的李杰,一眼就看明白了他的心思和打算。苦口婆心地劝,冷言冷语地激,最后提起“关唯可还等着如愿以偿了”,何景阳却仍是不为所动。最后俩人打了起来。
李杰劝他,他能骂,骂不过还能打。
关唯劝他,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沉默。
可是关唯却说“对不起”。
“跟那事儿没关系。高三上不上都有毕业证拿——”何景阳稳定一下情绪,努力想着合适的措辞,“区别只是在学校混还是在社会上混。与其在学校影响别人,不如不去。”
“那你以后,就一直在这儿吗?”
“是啊。我家不有个汽修店么,可能先学汽修去。”虽然觉得关唯问得莫名其妙,何景阳还是老实回答。
“哦,我懂了。”关唯的声音平稳,“那你去吧,要不人家不和你玩儿了。”
“我去跟他们说一声就回来,你在这等等我?”何景阳犹豫。
“不用。我住旅馆,这就回去休息了,累一天了。”关唯笑着招招手转身先走了。走了几步回头一看,何景阳已经不见了,心下怅然,也只得往来时路上看见过的小旅馆走去。
何景阳心神不宁地到了常去的饭店门口,张正蹲在外面抽烟,旁边一地烟头。
“怎么不进去?”何景阳一边往进走一边去拉张正。
张正站起身两臂一伸,挡在了门口。
“别进。哥儿几个说好了,今天起暂时和你绝交。”张正一脸严肃。
“开玩笑吧?至于吗?我也就多说了几句话,人从云州来,大老远的我能直接撂下跟着你们走?”何景阳不高兴了。
“呸。”张正扭头把嘴里的烟头吐了,一只手抵在何景阳胸口上。“你这点儿眼界,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值当的别人一趟又一趟过来劝。”
何景阳听出意思不对,懵了。
“收假了你老实滚回去上学,别TM混了。”
“不让进拉倒,怎么混不是个混?”何景阳拉下脸来,“用不着你假正经,学人家劝我。”话音未落,脸上挨了张正一耳光。
“清醒没?没醒我再抽你个?”张正的声音高起来,饭店里的嘈杂声小了一会儿又大了,却没人出来劝架。
“你何景阳是不是学习的料,我不清楚。但是前天让你打了的那个和今天来的这小孩儿,他们觉得你行,那我就认。你去给咱考个大学,哥也算是有个大学生发小儿了,光彩。”张正语气缓和下来,凑过去问,“疼不?你活该。”
“你知道个屁!”何景阳拂开张正。
“是,我不知道你为啥被人家赶回来。”张正悠悠地说,“我就知道你那一屋子的书可宝贝似的一本也没舍得扔。对了,还有赵清给你的那一摞子本儿,听说人家可是考了个师范大学,你就真没点儿心思了?”
“啧,你说人家干什么?那书我是没顾上扔,懒得收拾。”
“你懒起来什么样儿我知道。”张正推何景阳,“快去找你那小朋友吧,大晚上的住哪儿去,帮你帮出罪过来了。”
“急什么,我再想想。他在小旅馆住下了,也跑不了。”
“他和你说的啊?”张正一怔,随即笑了起来,“看不出来人小嘴还挺硬的。国庆节啊,你看看咱这镇上白天有多少外地人,那旅馆能有空的?还不知道在哪儿猫着呢。”
何景阳找到关唯时,这人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买烧饼。
卖烧饼的老头儿手艺家传也舍得放料,连烧饼上的芝麻都烤得又香又脆,买卖好得不得了。
关唯一边大口嚼着烧饼,一边打问着什么事情,问完就走了。
何景阳远远跟着,一直跟到了汽车站。
不同于云州汽车站大晚上也灯火通明,束水镇虽然常有外地人来旅游,也住,但没有夜车,所以镇上的汽车站晚上关门落锁,只有门前高高吊起的孤零零一盏黄灯。
关唯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现实,到车站长椅上躺一夜的计划受阻,站在门口一边发呆一边还机械地嚼着烧饼。
何景阳看着这一幕,又好笑又心疼,紧跑过去喊他。
关唯看着何景阳跑过来,听他云淡风轻地说“走,跟我回家”,那点儿没人搭理的时候就得收起来的小委屈瞬间倾泄而出,抡起手里的书包砸了过去。
何景阳一躲,另一个烧饼从包里滚了出来。他一边弯腰拣烧饼,一边挡着关唯继续抡过来的书包,“我午饭没吃!晚饭也没吃!旅馆都满了!你还走!”关唯喊一句打一下,打完书包往地上一扔,气呼呼地一边吃烧饼一边瞪着何景阳。
何景阳捡起书包站好,看关唯吃完一个烧饼,举起自己手里那个问,“还吃不?”
“吃。”关唯接过去,继续狼吞虎咽。
“你怎么来的?”闹腾了半天,何景阳想起来唠家常。
关唯一边吃一边把自己有生以来头一次独自坐长途大巴的经历讲一遍。尤其讲到智识胖小偷时,还有些非常能干的小得意。
何景阳心疼地看着他:“你傻啊?你那小破包能装多少钱?他肯定拿你当女孩儿了,就是想占你便宜。”
“不是!”关唯脸红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狠狠推了何景阳一把。
何景阳被推得一个趔趄,顺势抓住了关唯推他的那只手,另一只手拎着书包,牵着关唯慢慢往家走。
何家和镇上多数人家一样,有个独立的小院子,院里有石桌石椅,还种了一棵树,关唯进了院子,处处看着稀奇。
何爸何妈正在院里纳凉,何景阳带着关唯打了个招呼,只说是青中同学,过节来玩儿,就把人领进了自己的小屋。
何妈顺脚跟进来,问要不要做些吃的,关唯摇头摆手说不用不用,脑袋一晃,沾在嘴上脸上的芝麻掉了好几粒,又赶快拿手去擦。
何妈笑了,说好好休息,明天早上烙饼给你俩吃。
第52章 各回各家
关唯先洗漱停当,在屋里四下晃着,看到桌子上有样东西——一只蓝色的小猪图案保温杯,杯身上被磕得坑坑洼洼。
关唯喉头一滞,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从心底缓缓涌上来。
他拿起杯子拧开杯盖。当时那个店员说得没错,这杯子保温效果就是好,里面半杯应该是今天倒进去的水,还残留着一些温度。
关唯喝了一口,刚刚涌上来的那种感觉仿佛受了引导,直奔唇舌而来,暗示他这是何景阳不久前喝过水的杯子,是何景阳的嘴唇接触过的地方——关唯扭头看看紧闭的房门,伸出舌头飞快地舔了一下,又狠狠地抿了一口,心里那股躁动才慢慢平息下去。
何景阳在外面和爹妈说了会儿话,着急回来陪关唯。一进门就看见关唯趴在床上,一个人占了一大半,趴成一个饼。
何景阳窝窝囊囊地挤到边上,还得侧卧着。
“哎——”他捅捅关唯,“你收一收,我也挺壮的。”
关唯扭头问何景阳:“你那杯子哪来的?”
“捡的啊。不知道什么人这么浪费,好好的杯子扔了。”何景阳一本正经地回答。
“人家扔了的你都要,也不嫌膈应。”关唯嫌弃地说。
“不嫌,我喜欢。”何景阳理直气壮地说完,补了一句“这杯子。”
关唯脸红了一下,“我也没以为你说是喜欢别的啊。”
“哦。”何景阳就着关唯让出来的地方舒舒服服地躺下去。
关唯翻了个身躺好,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有烟味儿吗?我洗头了啊,衣服也换了!”何景阳紧张地低头闻了闻。
“没有。”关唯往里一滚,又让了点儿地方出来,问:“你怎么知道那笔是给你的?”
“听王亚辉说的。”何景阳朝天躺好,胳膊枕在脑袋下也不知想什么,过了一会儿,说:“对不起,我以为你是李杰,吓着你了吧?”
“没事。你俩打架啦?”关唯侧过身去看着何景阳。
刚洗过的头发本来服服帖帖耷拉在额头上,何景阳嫌热,伸手胡乱捋到脑后。从额头到鼻尖、嘴唇、下巴——关唯的目光沿着何景阳的侧脸画了一条轮廓线,停在喉结上。
刚刚平息下去的那股噪动又升起来,关唯移开目光。
“嗯。我嫌他烦。哎,你要劝我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又不能打你。”何景阳却也侧过身来,支起胳膊低头看着关唯,顺手撩起他一缕头发,转着圈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