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道:“不过是家长里短的闲话罢了,你来我往的说些个有的没的,不想听不往心里去便是,你家太太却也是个心细的。”
“可不是,我们姑娘更是个细腻的,太太又没的旁人闲话,只管拉了姑娘念叨,姑娘看她不痛快,那心里也便不能痛快了,真真是遭罪呢。”夕照说起来这事,却是一肚子的怨气,只管跟林微倒豆子,“如今这府里只要是老一点的丫鬟,哪个不知道那贾府里宝玉的新鲜事儿,说什么生下来就福气太厚,把名字贴了满大街,叫那些贩夫走卒的一起叫,便是现下在那府里头,下人们也都是直呼名字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道理。还说抓周的时候什么都不看,只捏着胭脂水粉的不放,把那贾二老爷几乎气个倒仰,就这事,那老太太说起来还是得意的不行,能有什么好的?”
林微此时已是彻底的确信了,无语半晌方问道:“我突然想起母亲曾经提过一回,不过年小却记不清了,我那伯母可是单名一个‘敏’字?”
夕照道:“正是呢,那国公府里的讲究,我们太太虽是个女儿,却是与那边两个老爷排字取的大名。不过我家老爷却不那般行事,只说女儿生来便是疼着宠着的,自不需去排那个字担那个名,所以我们姑娘就只是取个乳名叫着,老爷说闺秀便是闺秀。”
林微道:“我那伯父是个风雅之人,这是咱们南边人骨子里的隽秀之气,待见女儿家那个‘秀’字,要出脱的若汀芷幽兰,洗蜕铅华。国公府那是高门显贵,而那北边的人又素喜一个‘大气’,觉得便是姑娘家,要养也得仰望着那母仪天下的派头来养,各有其长吧。”
夕照听了抿唇笑了起来,歪着头打量了林微半晌,方道:“你这么小小的年纪,知道的倒是不少,也不知说的是真的那个理儿呢,还是在这儿蒙哄我逗趣儿呢?”
林微也笑了,仰身躺在缠藤上晃晃悠悠的荡着,道:“我哪里敢拿你逗趣儿呢,正经装一把样子呗,你不觉得我这么说几句也深刻了起来,就更像你家老爷的亲侄儿了?”
夕照这次便真个儿笑弯了腰,点点头道:“是呢是呢,说不得过得几年便又是一个丰神俊秀的探花郎呢。”
这丫头倒是嘴利,林微瞥她一眼道:“你就小心着叫人听了去吧,看看我那宽和的伯父大人会不会扒你一层皮下来。”
☆、7嗣子攻略
林微在林府里安顿下来,不过日日早起给林海问个安,闲来无事便随意走走抑或偶尔到外头逛一逛,日子过得竟是难得的清闲。
这日林微正在林海书房里翻书看,虽然那些四书五经的太过乏味了些,然而旁的珍藏涉及天文地理古今杂谈甚至术数八卦,竟也是包罗万象应有尽有。林微自小被祖母压榨惯了的,如今看着那些字却也识得八八=九九,连猜带蒙的倒也不影响阅读,不觉间翻着一本游记竟是入了迷,转眼竟已是落幕时分了。
林海回到府中换过衣服逗了一回女儿,又因着贾敏身子不好安抚了一番才来至书房,打眼却见林微半倚在贵妃榻上一手执书读得入迷,不由一怔。刚刚去姑苏的二管家林怀已经回来了,那枚玉佩他也亲自过了目,确是父亲当年赏下去的没错,与他收着的那枚多有相似,所以林海来见林微也是有话要谈的意思。
林微感觉到一片暗影挡了视线,抬头见林海已是回来了,便起身执礼:“伯父。”
林海点点头接过林微手里的书,眉尾轻扬垂眸看着他问道:“你都读过什么书?”
林微先是一怔继而便明白了林海的意思,这是在问他念书的情况了,只得讪讪笑道:“侄儿不曾念过书,不过是机缘巧合下识得些字罢了,都是旁学杂收的混看一些。”
林海坐到书椅上,示意林微也坐了,目光飘忽的落在他脸上沉吟一番,良久方双眸微沉凝起视线。想着林微在姑苏杨家机敏出逃,独自一人千里迢迢来扬州寻亲,就是见他时也是一番极为精细的打理,顺利跟了他来到府中。这林微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智,行止气度都非凡俗孩童能及,实乃可造之材。
林海最后按下主意,对林微温言道:“不值什么,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开阔视野也陶冶情怀,多读一些自是好的。只是你如今的年纪也不小了,你父母已去,伯父便要督导于你。咱们林家乃是书香门第,如今只你一男自该习学四书五经,将来考取功名以谋前程,一来报效朝廷,二来光耀我林家门楣,此事实乃重中之重。伯父这几日与你相处,已是知你知礼有矩聪颖慧悟,也想着尽快替你谋一西席日以教导,他日方能下场一展抱负。”
这就来了?
林微听着林海话里的意思,心下自是极快的思索着,听他亲自提了话头,想来林洛的事情已是寻访明白了。
只是如今林微已是知道了这林海一家后面的事情,这两日也没少动心思,眼下林海官居要职夫妻二人伉俪情深,然而这夫妇二人死后却是一派惨状。因着那贾敏卧病,林微也跟舒云二人多有问过,只怕那个人的日子已是长久不了了,那么这林海也不过是几年的活头。
虽说林微自小养成的闲散性情,前世纨绔二十多年除了吃就是玩,然而眼下情形如此,眼见大厦将覆他便不得不为自己的未来筹谋。上一世有那纨绔的资本他便玩得起,这一世有此荆棘的路途他便活得起。如今这天下没有旁的出路,这林家累世官宦也算是一个极为不错的支撑,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有自己的责任与担当。
林海如今能给他林微一个机会,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此生回到年少再活一回,这人对他却是恩同再造。这几年的光景真如老天算计好的一般,看着这林家那个晦暗的前路,林微觉得几乎一个多余的日子都没有。
从现在起放手一搏,有朝一日他林微必要重新站起来。
林海能如此尽心对他,林微打心底里还是极为感激的,闻言从容站起身来,长身一揖,这是他自打来了这里后第一次诚心实意的表达感恩之情,郑重道:“林微能有今日,永不敢忘伯父错爱,在此多谢伯父言语提携谆谆教诲,今后必当谨记伯父今日所教,用功习学,绝不辜负家父家母与伯父的殷殷期盼。”
林海极为满意的点点头,双眸凝视林微只叹此子非己所出,林怀已是把这林微的底细详详细细回禀过了,多年痴呆甚至自处不能,突然一场大病竟是心智天成,如此行止做派哪是一个贫苦人家能教导出来的?便是那些世家少爷也不过如此,此子将来必不可限量。还好,他是我林家的后!
二人相谈甚欢不觉天色已晚,林海便留林微用过饭才打发人送回了花厅,临行时还叮嘱于他明日早些起来,趁着休沐带他去见一见他那伯母与姐姐黛玉,林微自是满口应下。
等他离开之后,林海又叫了大管家林忠来,吩咐道:“你亲自安排人把西跨院拾掇出来,一应所用都准备妥帖了便叫微哥儿搬过去,贴身服侍的丫鬟都按玉儿的例来,要尽心挑拣妥帖的过去伺候,跟着的小厮也要挑出来在那边使唤,叮嘱大伙儿万不可怠慢了,定要当小主子一般服侍。”
林忠明白那林微已是入了东家的眼,一一应了下来,林海又道:“把紫竹轩也尽快拾掇出来,我寻访着给微哥儿请个先生好生教导,里头一应所用都要备极好的。”
林忠听了便问道:“便如贾先生一般对待吗?”
林海沉吟片刻,道:“先如此安排,到时候若有什么变更我再与你说便是。”
林忠应了方退出去,自是按照林海吩咐一一安排下去。
------【先放半章,剩下的估计要晚些才能出来,要见林妹妹了~O,林姐姐~】------
第二日林微起个大早,由舒云和夕照伺候着洗漱了来至书房,林海也已拾掇好了,两人便一道往内宅里去。
从东耳房的过厅进入内院,穿过垂花门沿着东厢的抄手游廊一路进去来到正房前,林海的嫡妻贾氏便是住在这里了。
林微来到扬州那日贾敏的病便又犯了,而自那日之后这四五个夜里,林微每次都见那林海在外书房安歇,竟是一次都不曾在内宅里留宿过。林海这么多年无所出,只怕书里头那简单的一句“夫妻情深”,也不过是某些特定之人看起来的意思吧。
不过别说在这个时代了,便是在前世,林微也已看惯了家里那些争风吃醋的劲头,况且这是别人家的事情,他也没有去关注的心思。
林微跟着林海一路进入正房,堂屋里竟是没有主子,只两个小丫头子坐在绣墩上做针线,一个穿着素纱裙桃红袄的看见两人进来,忙立起身打起了东边套间的门帘。林微见林海并无旁的话叮嘱,也便跟了进去。
进入外间之后,屋里有四五个丫鬟在伺候着,再往里便是正屋了,一个身形纤瘦的美貌妇人正半倚在榻上闭目养神,腰间搭着一条绯色的花开富贵细绒薄毯,半悬半挂的垂在炕沿上。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正坐在一旁,细细的说着什么,那妇人嘴角一直挂着浅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