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捡的?”
摇头。
“买的?”
摇头。
“你不知道?”
荷花终于点了头。
“你放我跑了,回去他会打死你吗?”
荷花思索了片刻,迟疑的摇了摇头。
林微叹道:“我都弄好了,你只要死活不承认放了我,他们也看不出来的,咬紧牙关别承认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好歹你在家里有口饭吃,若是在外头出了事,我也说不准咱们能活到什么时候,到那时你的境遇也不见得比现在好。”
荷花摇摇头,指了指林微又指了指自己,竟然比划着二人同生一体同甘共苦之类的说辞,脚下也是依旧踩着他的脚步跟着,林微这个时候才明白这个时代的人有多么的知事,这么小个孩子竟是认定了他,林微哭笑不得道:“你哥哥没给我一厘钱,我也没卖给你,咱们之间没有关系的,荷花。你放我出来我很感激,可是如今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的路在哪里也不知道,怎么帮你?”
荷花就如一个小尾巴般跟着林微行了一大段的路,无论他说什么都坚决不肯回家,林微最后咬了咬牙在路边挫了三挫土,狗血横撒的道:“这样吧,咱俩结拜吧,有朝一日我若能活下去了,回来带你走,就算报答你救我一回。不过你哥哥那人是个什么东西你也是知道的,他的文契我永远也不会画押,更不会娶你或者是……倒插门嫁给你?你要答应就点点头,等我有了着落而你还是觉得苦,那时候我就是抢也把你抢出来,只要我有一口饭吃绝不让你只喝汤。如若你还是不肯,咱们就听天由命吧,若是路上真有个好歹,各尽所能便是,是死是活谁也怨不得谁。”
荷花眨巴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林微看了许久,终于走到土堆前跪了下去,林微长吐了一口气也跟着跪下,看着身边肃容而拜的小丫头只觉得莫名其妙。荷花跪拜完把手里的小包袱给了林微,起身拍拍土一个人返了回去,林微看着那个小包袱却觉得沉重无比。
林微一个人拾掇心情继续上路,沿着大路闷头走到天亮,心里却多少有些个惴惴不安,生怕那杨明纠缠不休,却不想竟是一直无人追来。
终于走到分岔路口,林微坐到路里头的斜坡上吃干粮喝水,开始想着要往哪里去,便见身后远远的一个老伯套着驴车吱吱扭扭走了来,到路口时竟也停了下来,坐到他身边吃起了干粮。
林微暗暗打量身边的人,看起来也是清苦的人家,一身粗布衣衫补丁无数脏腻不堪,脸上更是岁月的风霜洗礼过后的皱褶平铺。那老伯一边吃一边扭头来打量林微,盯着他手里的水壶看个不住。林微终于熬不住他的明目张胆,一声不吭的把水递了过去,老伯笑了笑接到手里,一口气就灌下了大半,终于满意的抹了抹嘴笑道:“渴死我老人家了,小后生往哪里去?”
林微默默的把水壶盖好放下,看了那老伯一眼却并无作答,老伯略带尴尬的笑了笑,又问道:“你要上京吗?伯伯去扬州,捎你一段路?”
“你去扬州?”林微心里一动终于开口说话了,自己一个人闷走也不是办法,难道他真的去找那个林海试试?这老伯看着也是个地道的人,这倒是巧得很呢,林微便道,“不过我半厘钱银也没有,只能供你喝几口水,你捎我去?”
老伯中气十足的哈哈大笑,拍了拍林微的脑袋道:“你这小后生好生有趣,老伯一个人赶路也是走,捎着你也不过是顺路罢了,要什么银钱?前面镇子里咱们找点水带上,就是路上得辛苦些个,伯伯有些要事怕是得日夜赶路的。”
林微点点头,笑道:“嗯,我大概能替你赶车,跟你换着来就是。”
于是二人并无多加歇息便上了驴车,一路风尘仆仆踏上前路,林微总有种这老伯便是他指引人的感觉,事到如今也不再去想到了林海跟前该如何自处的事情了。不过孤身一人俗世漂泊,好歹便是随遇而安罢了,若那高门大户不肯对他敞开大门,不过也是再上路一回的事情。于是这一路该吃了吃该睡了睡,闲时与那老伯说说笑笑打发时日,那老人家一世飘零踏遍了大江南北,讲起各处见闻来别有意趣,倒是叫他时有着迷。
而驴车远去之后那岔路口立着的锦衣男子便无人知晓了,只他嘴角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叫跟着的仆从疑惑不已:“主子,真的是他吗?”
男子眯起一双桃花眼若有所思,脑海里想着的只是那枚刻着“宛”字的玉佩,闻言目光飘忽的点了点头,声音惫懒的道:“十有八=九吧,你亲自返回都中,跟着那清宛的线索暗暗寻访,切忌莫要张扬行事,本王这便去维扬消遣几日。”
仆从目光暗淡下来,不大放心的问道:“王爷出来这般久了,不就着回京都一趟吗?奴才只怕上皇问将起来……”
男子脸色瞬间黑沉下来,漠然道:“不要搭理他。”
仆从哭笑不得的叹口气拱手应下,暗暗摇了摇头却并不动作,只是问道:“奴才倒是有一处想不明白,主子既是有了线索,何不查探清楚了与他说个分明,直接带回京都也便是了,这番送他去了林大人那里,只怕又有些个有的没的麻烦事,何苦来?”
男子回头斜他一眼,面带不愉道:“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我实在不爱回去,难得出来了还想他们不成?若是有人日日唧唧歪歪在你跟前找麻烦,你自回来找爷便是,别去理会他们。况且也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若不是你多管闲事横插一杠子,只怕那不怕死的杨明已经把他捆回去了,等到查清了内里的旧事,还不知道找到的是他的人还是尸体呢。也说不得不是他,到那个时候岂不麻烦?如今不管他是也不是,先让他去林如海那里打打秋风,那林如海是个有心的,便是为着他自己的名声也不能把他如何了,这边的事情待到水落石出那一天还不定猴年马月的呢。你去吧,把那起子人都带走,只让飞尘跟着本王便好。”
“主子……”
男子不耐烦的蹙起眉尖,摆摆手道:“走吧走吧,越发的婆婆妈妈的了,爷真是怕了你,从哪里学来的这等啰嗦劲头?”
仆从见男子要发火,这才不敢再行逗留,磨磨蹭蹭的转身返了回去,而那男子却依旧是立在原地,盯着那绝尘而去的驴车一阵发呆。
☆、6嗣子攻略
却说林微跟着那老伯一路风尘赶至维扬地界时,已是四日之后了,二人在繁华的集市上道别,林微一路问询便到了巡盐御史林海的宅邸。
青砖墨瓦,阔门高墙,两个石狮子蹲在朱漆大门的两侧,别有一番气派之象。几个穿戴整齐衣着不俗的小厮在门外侍立着,见林微一个小童风尘仆仆而至都不免好奇,尚不及他上前搭话,便有一个机灵些的拉了他走到一边,道:“你是要喊冤还是告状?这里是林大人的宅邸,不可随意惊扰,且走出这青竹巷,沿着那双桂街走到头便是知府衙门了。”
林微觉得这人脾气倒是不错,不是那种看人下菜碟的,这么看着这位林大人的门风还算严谨,不过若是这般一层层传话上去,只怕他是没机会见到正主的,说不得哪一个心情不大好的撞上他,给他轰出去他也没奈何,于是便道:“多谢这位小哥指点,打扰了贵府的清净实在抱歉。”说完转过墙角走了出去。
林微找到一家成衣铺子,花了大价钱买了一件青锻长衫,把自己清洗干净了拾掇出来,换好衣服才重新回了通往林府宅邸的路上。
夏初的天日已是长了起来,林微在树荫里静坐了一下午,直到昏昏欲睡时才等到了林海回府的官轿,青盖软轿一顶外兼轿夫四人长随一个,竟是毫无排场,这位御史大人倒有些意思。林微把想了无数种的说辞全部抛之脑后,走至路中扬声道:“世侄林微拜见林世伯。”
轿子缓缓停下,一个清雅的男声自轿内传出:“何人拦路?”
轿旁跟着的长随上下打量林微一番,继而回道:“回大人,是一位小公子。”
青布软帘自轿内掀起来,一个五十多岁身着官袍的清瘦男子打眼向林微望来,看他衣着不俗形容沉稳,心下只觉蹊跷,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何以独自一人至此?”
林微对着林海躬身一礼,缓缓道:“家父林洛,小侄途经维扬,奉家父之命前来拜访,却是有一物相呈。只不想路遇歹人,信物被偷,只得来求世伯相助,两手空空无信物可证还望世伯海涵。”林微前世自小便跟着父亲与各色的长辈打官腔,这种话说出来倒也不显得别扭。
林海心里的疑惑更加重了,见林微年纪虽小却言语得当举止有度,看来倒真像是哪家的公子。然而林洛这个名字极为陌生,倒叫他踟躇,况且才这般小的年纪,也没有初次上门拜访便是独自一人的道理,于是便捡了要紧的问道:“却是何物被偷?”
林微望着林海悠悠然一笑,道:“一枚青田玉祖传玉佩。”
林海心里一动,双眸微眯闪过一抹极为复杂之色,沉吟片刻也便不再多问,只叫那长随带了林微回府,请至书房再细细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