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昏迷不醒的白玉堂,一行人的脚程慢上许多。正当包拯思虑间担心赵灵的安全要让她先行离去的时候,不知何时已坠在队伍最后方的赵灵似劳累过度难以支持,正落在十几步开外,扶着墙沿缓缓地蹲伏在地。
“公主,公主,您没事吧!”王朝小跑过去,想扶起赵灵的时候,才发现她裹在斗篷下的一双手冷的像冰,额角上也缀着不少密密的冷汗,一张小脸苍白无助的在兀自忍受着巨大的痛楚。
“公主!”公孙策见赵灵蹲下,双手轻轻的按在斗篷下小腹之上,心中暗暗惊叫一声不妙糟了,他们竟然忘了来到这里之前就已接到赵灵有孕的国喜,只顾着担心白玉堂与展昭之事,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怀六甲的赵灵恐怕是这一路上的奔波和方才屋内被白玉堂一阵惊吓之后,已经动了胎气!
“公…公孙先生……”
赵灵看到公孙策抚上自己脉搏之后紧皱的眉头,知道自己方才在小屋中就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之事已隐瞒不住。但是,她不想离开,不想在此错过!
虽然方才自己已经知道白大哥安全了,自己终于为这两个欠他们太多的哥哥做了一点事情,可是,可是这样的白大哥只是让人更揪心,更难过!
堂堂一个大宋天国龙启护国将军为何竟会如此,竟会如此!那她的展大哥,她的展大哥……
赵灵拼命的告诉自己,既然白大哥在皇宫里,那么展大哥一定也在,一定也还好好的在某一个地方,等着大家找到他,等着包大人黑着脸对他骂也不是责也不是的心疼他又独自去面对危险,等着公孙先生了然的拿出随身携带的药品为他上药包扎,等着让自己捶着他的肩膀偷偷的把眼泪抹在他的袖子上,等着,等着白大哥看展大哥平平安安的样子后,又忍不住开始对他讽刺挖苦不停却抢过公孙先生手里的布条嫌谁也弄不好,然后轻手轻脚给展大哥包扎的样子……
这些,都是她珍藏在心中的宝藏,是她最珍贵美好的回忆,她不要,她不要让这些都真正的变成只能是在回忆中才存在的事情!所以她不顾危险的终于等到今日,等到包大人来了,等到终于找回了白大哥,只要再坚持一会、一会……
但无奈,小腹中隐隐的疼痛却已经变成一阵一阵的刺痛,不管她如何恳请哀求,包大人仍旧吩咐马汉速速将自己送回那座精美绝伦的牢笼。
“包大人……,你一定,一定要把展大哥救出来!”
“公主放心,展护卫于老夫如亲子,包拯定当不负公主所望,定会找到展护卫!”
“包……”赵灵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包拯打断。
“公主,辽宫中不知出了何事,似乎侍卫们已经开始戒严。公主,还是速速回到寝宫之中,一切,当以大局为重!”深深一鞠,无声的看着赵灵左手无意识下轻轻护着的腹部,一切,不言而喻。
察觉到包拯的目光,赵灵心中一窒,自己腹中的胎儿,不但是自己的孩子,还是大辽皇室的第一个小皇子,是大宋于辽国和谈之上又一个更稳固的筹码,在将来的某一天,甚至还有可能成为,大辽的皇帝!
面上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苦笑:“马大哥,那就拜托你了!”
“公主,请小心!”
将背上的白玉堂交到王朝手中,马汉对包拯等人略一颔首,随即带着赵灵小心翼翼的跃上宫墙,向铜翎宫掠去。
看着二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包拯终于松了一口气,若是赵灵有任何的闪失,就算他们几个人把脑袋全都留在辽国恐怕都不能解决的了,更遑论,去寻找仍然生存于世的几率几乎为零的展昭。
“包大人,我们,还要去寻找展护卫吗 ?”公孙策追随包拯多年,深知身为四大校尉之首的马汉稳重、沉着和临危不乱,公主交给他保护,想必大人心中也一定松了一口气。只是,公主口口声声所说的,会是真的吗?
展护卫若是真能活在人间,想到他们找到白玉堂时的样子,无论再怎么自欺欺人也好,恐怕现在展护卫,凶多吉少。
黑暗中看不清包拯的眼睛,公孙策等了很久,才在黑暗中等来一声深深的叹息。
“带着白将军,以我们三人之力实为不利,辽国皇宫中情况不明,我们还是先将白将军带回驿馆,待马汉回来之后,再做定夺!”
“但是,包大人,展大哥他--”王朝的质问,被公孙策一个眼神制在喉间。压低声音,公孙策在他耳边语道:
“王朝,最担心展护卫的,莫过大人!但是我们不能自乱阵脚,造成无谓的牺牲!”
略一思索,王朝为自己方才的冲动后悔不已,扶好肩上的白玉堂,小跑两步,跟上前方包拯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背影。
尽管公孙策将声音压到最低,但是包拯还是听在耳里。他为公孙策的体慰,透露出满身的疲惫和对自己无力与天抗争的无奈深深痛苦。
展护卫,也许,此时此刻,不管他身在何方,也许,自己不要找到他,才是最好的--只要想起袖中灼烧如火的小小锦囊,包拯就深深地后悔,错,错,错,自己已经一错再错,错在把那个如鹰的南侠带入这腥风血雨的官场,错在错在--!
包拯心中忽然一阵剧烈的揪痛,他究竟要何去何从,如何是好!苍天,诸佛,谁能,谁能给他一个答案!
轰隆--!!
天边一个雷鸣,似在回应包拯心中对天地鬼神无声的质问和呐喊,随即,雹子般的雨点在一声急似一声的地鼓中劈里啪啦漫天砸下。
第八章 旧时明月
“这天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就突然下起雨来了!”宫女手忙脚乱的关上窗户,却仍不免被豆大的雨点溅湿了袖子。
铜炉中温暖的炭火终于驱散赵灵身上的寒冷,夏雷阵阵,天河翻倒一般的暴雨预示着酷夏的来临。双手轻轻的揉搓着小腹感受其间新生命的脉动,这个,就是她的孩子。
方才的不适与疼痛已经消逝,似乎这应该是怀孕期间的阵痛而已。心中对展昭的牵挂,似乎终于随着这疼痛的消逝而有所慰藉。也许,真能得到上天的眷顾?孩子啊孩子,你是天佑福星,一定要保佑展大哥平平安安,平平安安……
不合时宜而至的暴雨,让黑夜中的一切更为模糊,深沉的宫殿里那星星点点的火光已不能穿透厚重的雨幕,只能无力的维持着最后一点朦胧的光晕,明暗中,熵阳城巍峨的殿宇和嶙峋的青铜巨兽似乎已经融为一体变成黑夜中巨大的妖物,躲藏在黑暗中窥视着每一个不得不在这样漆黑的夜晚仍旧踏夜急行的人们。
在这雨幕和无边夜色的掩护下,马汉正小心谨慎的,缀在一个人后面。
直到公主在自己的视线中服药后恢复了红润的血色,马汉才敢放心离去。隐在铜翎宫的死角中,他正想掠上屋檐的时候,银亮的雨线反射出的白光,正好让他捕捉到铜柱后两个一闪而逝的身影。
殿下宫中的侍女?但为何在这深夜,行径如此鬼祟。想到赵灵来自大宋,一个异国的公主如今怀有皇室唯一可以继承大统的骨血,恐怕宫中想对她不利的人不在少数。少一事不如多一事,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心中隐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或许,不会那么简单。
马汉悄悄的撵上,前方的人影越发鬼祟,这寝宫附近不乏驻守军士,她们身为宫女却闪闪躲躲专挑无人小径,遇到迎面而来的巡逻队伍,甚至避至阴暗处!
如此诡秘,定有天大的阴谋!不敢怠慢,马汉将自己微弱的呼吸完全凭真气憋在体内,前方两个宫女不时回头张望的动作让他心中的疑云更甚,憋得几欲爆炸时,忽然两个宫女一闪瞬间不见了身影。
冷哼一声,马汉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想不到这大辽皇宫中,有的也不过是一群鬼鬼祟祟的鼠辈!
--心下一惊,鼠辈--,想到目前神志不明的白玉堂,马汉不由心中大叹,究竟是怎么样的打击变故,才会让这个自己虽不喜其办事乖戾张扬狠决,却也不得不佩服他胆量心智的锦毛鼠,变成了这番模样?
在方才宫女消失的角落里转过去,前方已经没有去路,一堵青石的宫墙高得望不到遥远彼方黑暗的天际,被雨水浸润后的青石覆满苔藓发出油亮的光满,黝黑坚硬。
莫非,自己看走了眼?
不,不会。
在大宋亦不乏这样的暗道机关,马汉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那两个宫女确实是消失在这块似乎不能藏人的巨石后。借着黑石上微弱的磷光,抽出靴子里的短刀,不放过每一道有可能就是开启机关之处的石缝草根。
从上至下再由左及右,几乎已经把整块岩石敲过一遍,但就在马汉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忽然感觉足下一震,这地底下有古怪!
不顾自己一身衣袍沾满地上的泥泞和雨水,马汉伏在地上屏住呼吸凝神聚气,此刻他只恨自己为何武功如此不济,将全身的真气凝聚双耳,但捕捉到的却仍旧是淅淅沥沥打落地面的雨雾之声。
“不……”忽然一声微弱的呻吟,如游线般钻进马汉已经凝聚起十二分耳力的双耳中。
地牢!
这呻吟声竟能惊动地面的人,可见地牢中严刑拷打是何等残酷,才让受刑之人哀号至此--是谁,会被这样秘密的关押在辽国的深宫密室之中,还遭受这样残酷的烈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