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展大哥……?”赵灵颤抖的声音,如蚊呐响起。饶是她方才在万般情急之下不顾后果的闯进来,现在这比死更寂静得恐怖,让她不由得缩起身子,躲到了包拯身后。
“公主,你的意思是,展护卫,他就在此处?!”包拯亦被这压抑的苍白与寂静摄住,放轻声音。他此番前来,可以说是冒了极大的危险。私见辽国王妃,私闯辽国深宫,但是这些却都比不过他渴望见到展昭、渴望弄清一切谜团的迫切心情!
“是……,是……,前阵子,丫鬟们在角落里议论一个膳房里新来的杂役,我听着,听着,实在太像白大哥的样子。展大哥在这里的话,那一个与他形影不离的人一定是白玉堂!”
“白玉堂!公主,你可是说,白将军也在此处!?”一直努力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的公孙策在听到白玉堂的名字后,终于失口出声。
他们的话,不觉间冲淡了小院中瘆人的寂静,被风一吹,赵灵竟才发现自己额角上不知何时有了几滴冷汗。
“是!”勇气,终于回到了这个坚强的女子身上。
“从丫鬟那里发现了白大哥后,我本想前去相认,但无奈那人总是来无影去无踪,我怎么也跟不上他的身影。只是发现,他总是在这一带就不见了。我心中焦急,但无奈我离开寝宫附近已是不易,直到昨日,得知包大人来到大辽,我……我实在是……”
“公主,你有什么话,只管直说!”多年办案的经验,赵灵说话间言辞闪烁神色不安,她眼中深深的担忧和恐惧,没有能逃过包拯的眼睛。
“包大人,我、我……,我们进去你就明白了!”
马汉和王朝一直小心的警戒着周围的动静,尽管赵灵此前已经说明由于今夜皇宫中的守备和人员,为了迎接包拯洗尘都已调配到前殿,但是,他们仍旧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因为,他们的心,在预感到展昭仍然有可能活在人间之后,就再没有平静过。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无论为什么他们的展大哥会深入辽国皇宫身在敌阵,他们,选择相信他!相信那个总是站在前方让他们仰望的红色背影!
言语间,小屋的木门近在眼前,触手可及。让他们深感意外的是,虽然院落中早春的虫鸣已经重新响起,天上的月光只是白晃晃的不再把一切都映照出怕人的静谧和惨白,但是这小屋中,他们竟丝毫感觉不到有人的气息,安静得,太不寻常。而在这安静和不寻常中,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进几个人的鼻孔里,莫名的躁动和不安,让包拯太过心慌。
强压下心头揣测的种种,包拯示意赵灵退后,接到马汉和王朝确定四周没有任何巡逻的侍卫后,深吸一口气,就算是他当年第一次走进金銮殿,第一次力战庞太师的时候,他的心,都未曾如此刻般,悬于细丝,垂于泰山巨石之下。
没有任何阻挡,就像包拯无数次推开开封府书房那扇同样已经有不少年岁但保养得益的门一样,门轴发出轻微的声音后,应声而开,只有一个单间,屋内的一切,立刻落进了他们眼里。
屋内所有的一切,能砸坏的,不能砸坏的,都已经不复原样,甚至连石头砌成的床炕,都被不知何来的外力狠狠洞穿,暗色的火星从裸露的炭火中做最后的挣扎。
无数碎石碎木的残片躺在地上,纠缠在脏乱的棉絮和破布中,让人难以想象它们本来的面目。狼藉,蔓延地面的水让屋内潮湿阴冷,先行进入的包拯和赵灵,四只脚就踏在这散发出还没有凝固血腥味的水渍上。
窗板早已不知所踪,一方白色月光划地成牢,他们才发现,一个比这月光更惨白的白色影子,白衣,白发,雪亮的银剑,苍白的皮肤,整个人透明得几乎融化在这月光下,全身下竟无一丝气息起伏,形如鬼魅。
“啊--!”赵灵一声尖叫向后倒去,公孙策及时上前一步,扶住她,也看到屋内孤魂一般的影子。
“白将军!”不愧为汴梁第一智将,一行六人中,只有他一直坚持着强迫让自己的头脑保持冷静,屋内白色如鬼的影子吓住了赵灵,让包拯踟蹰让马汉和王朝一向勇往直前此刻也不由咽下唾液,但是他却还是一眼就看出,这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除了展昭,行踪一直成谜的白玉堂!
“白玉堂!”如果说包拯此前还能让自己的头脑勉强的去思考一些东西,那么现在,他的脑袋里已经只剩下了一团糨糊,一团乱麻,一片,对所有他始料未及的一切的恐惧和对能够预见的结局的不能接受。
“白大哥?!”赵灵的声音打着抖,她不敢上前,这个此时此刻形容似鬼的人,真的是当年那个霸道潇洒风流不群的白玉堂?不,不是,这是鬼,一个徘徊在人间不愿离去的恶鬼!
“你究竟,是人是鬼!”马汉首先反应过来,他一把将包拯和赵灵护在后,“锵”的一声,随身的宝刀出鞘直指白色人影的背心,却见白色的人影虚了一下,他的剑势就扑到了空气里。
马汉的剑锋被格开后,一股巨大的真气荡得他的手腕收不住去势,眼看就要插进墙上的砖缝里,一道雪亮的剑光就要抹上他的脖子--
“猫儿!!”
“匡铛”一声,斩铁破石的一口剑,忽然被白玉堂用力的甩在角落里,他的眼里忽然看见一片蓝,幽暗如深海的蓝,被黑夜来临前天空浸染的蓝,怀念的蓝,记忆中,只属于那个一笑春风的人的蓝!
“猫儿,你去哪里,去哪里!不要,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白玉堂却没有注意到,他冲上前去紧紧拥在怀中的,竟不是展昭,只有那片同样来自往昔开封府里同样的蓝,一片再普通不过的蓝色布料而已,他抱着的,只是一件展昭身上那件从未改变过一模一样的布衣,一件已经有些岁月,主人却浆洗得干净的布衣,只是眼前穿着这一抹蓝色的不是他心爱的展昭,却是公孙策!
“白护卫,你看清楚,我不是展护卫,你醒醒,醒醒--!”
无奈公孙策如何呼叫挣扎,白玉堂双臂仍旧铁钳似的已经将他勒的几近窒息,王朝的手也在拼命的掰着,但无奈白玉堂既听不到他们叫他的名字,也看不到眼前的人,他的眼里只剩下那片蓝色,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对不能,绝对不能让这片蓝再从自己眼前消逝!
“白玉堂!”
“白大哥,白大哥!”
无论是包拯的大喝,赵灵的哭叫,都进不了他的耳,入不到他的心,而公孙策,却已经被他勒得脸色从憋得紫红,到现在的青白,鼻息中的气,也已是出多进少。
白玉堂的样子,如地狱修罗--
红色的是还在不断从他额角创口涌出的鲜血,紫黑色的斑纹是早已凝固在他眼角唇边脸颊的血污;花白的满头青丝,蓬乱的堆在他的头上,披在他的肩头,看的出来,很多地方都已经因为血污凝结后纠结在一起,甚至连顶上,也露出几块他癫狂时狠命救下头发后沾满鲜血的头皮;身上挂着的,真的还是他一贯穿着的白衣?背影中看不清的部分此时到了众人眼前,那是一堆残破的布片而已,勉强的挂在他身上,暴露出同样沾满血污的胸膛,那上面纵横交错的,已不知是他心痛难忍无处发泄时,划上去的剑痕或是抓痕。
白玉堂的样子,吓坏了赵灵,看在包拯眼中,既是心痛不忍,又是惶惑不安,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究竟错过了什么!展昭,白玉堂,昔日眼前心里两个如亲生的青年才俊、天之骄子,竟会如此落魄,竟会如此惨不忍睹!
看似百转千回,不过眨眼一瞬而已。
赵灵惊叫过后,马汉就已回过神来。公孙策在白玉堂的手下已经开始窒息,他用的力道实在太大,包大人一双洞察一切的双目,此时却愣愣的瞪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知是震惊过度还是不知该如何处置白玉堂的脸上,黝黑的皮肤在肌肉的抽搐下抖动着。而王朝正试图却完全徒劳的扳着白玉堂是使上了十二分真气的手,如此情况,马汉不得不,当机立断--
“噗--”
发出微弱的声音,白玉堂软绵绵的滑到在地,马汉击中他的后颈,狰狞和赤红的双眼在白玉堂脸上消失,倒在地上,满身只有疲倦,蜷缩着,就像等待冬雪湮灭的秋蝉,单薄,苍白,随时都会被这冷酷的大地吞没。
“包大人,这--”马汉将白玉堂背在背上,心中惊叹,他到底与展大哥发生了什么事,不似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白玉堂尚且如此,那不在此处的展大哥--马汉心中一痛,对展昭的思念和担忧如潮涌而至,他发誓,不管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他一定,要将展大哥救出来!
小屋内,重新安静下来。几个人都看着包拯,等待着,等着他说出营救展昭的话,等待着他一如从前般威严铎定,胸有成竹。包拯眉头深锁,久久不能言语,就在他刚想开口时,远处传来辽人的角号辽远低沉的呜鸣,这是,招集大内禁军的号角。
“大人,想是皇宫内出事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离开再商议下一步的权宜之计 !”
熵阳大殿深处传来“咚、咚、咚、咚”的鼓声,沉闷如雷却来自大地深处,震颤着一声声直击人心,就像带着黑色的空气从地狱蔓延上来,撞得人心惶惶,擂得人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