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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先生!”
“学生在。”
“白玉堂的伤势…如何?”包拯黝黑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焦急的语气却出卖他翻涌的内心。白玉堂不明原因的癫狂和他身上所受的伤,以白玉堂的武功修为,除了他自己,恐怕世间难找出几个能把他伤成这样的高手。
尽管他们一行人到达那个偏僻内院的时候只来得及找到已经神志癫狂的白玉堂,但一片狼藉的现场以及找到的属于两个人的衣物,都证明着展昭在这间小屋中曾经的存在。只是,当他们临走前发现屋后地面淌着的大片血水后,一切难以确定的扑朔迷离中添上了一抹凶险。
回忆小屋中混乱残破的打斗痕迹,再看看眼前的白玉堂,包拯心中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自己面对这样的情况,是否还能是那个不负王土青天的包龙图,心中一直怀着对那个孩子深深的愧疚,如今知道他还未死尚在人间,不管是什么原因还是背后有着什么惊天的阴谋等着自己,等着自己这个和谈使节背后数千万里的大宋疆土。脑海中又想起皇上对自己的嘱托和密令,再想想几乎还差一步就能救回的展昭,展昭--,自己究竟该不该救他,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个能力,在这扑朔迷离与万般凶险中再一次见到那个豪气干云总是为他人着想从不为自己留一份余地的孩子……不知道自己一意任情况照这样发展,最后的结局--
“大人,大人!”包拯一惊,才发现自己走神得厉害,方才公孙策所说的,竟未听进一字半句。但也不由在心中感激公孙策及时唤回自己,抬眼看看公孙策担忧的神色和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白玉堂,那一头墨色的青丝,此刻却已是白发。往昔自己记忆中胆敢挑战皇帝天威,完全不把一切世俗礼教放在眼中笑傲江湖的锦毛鼠,究竟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一个这样叱诧风云的人一夜白头?身陷危机的展昭,他和白玉堂,究竟为何会出现在这辽国皇宫的深处?公主赵灵,为何她又会在这个时候找到自己,要自己相救于展昭和白玉堂?还有皇上在这一绝不适合和谈的时候派他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大辽皇帝的迟迟不肯接见,加上他早有耳闻的大辽炎王和嵬王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暗地里却互相排挤对方。千万的思虑让他心中既是茫然又是释然,似乎能看到其中的玄机但一切交杂在一起又让人如雾里看花,总不能触到那真相关键的一点。
也罢也罢,自己终究是亏欠了展昭太多,太多。皇上能做出那样的密令,看来情况并不在自己十足的把握之中,就让一切顺其自然,该来的,就让它来到,最后的结局,有时候,往往却是太能出乎意料!想到这里,包拯紧皱的眉头,终于缓缓舒展。
公孙策看着包拯面上微薄的神色波动,忧色多于喜色。
他忧的是这一路行来,并不顺畅。虽说路上侍卫保护得当,并未出现什么刺客之辈,但是老天似乎并不帮忙,不但阴雨连绵,还让他们在进入大草原的时候遭遇了罕见的风暴,如不是恰巧遇到赶回熵阳城的耶律宗真一行,恐怕他们已没命走出这个看似美丽无垠但处处暗藏杀机的大草原。等到了熵阳,他们也只是被安排住在行馆之内一直得不到辽王的接见,之后又遇上赵灵公主的奇怪的要求,难道公主她不知道展护卫在她出嫁后不久,就已死在冲霄楼的大火中--是了,公主确实不知,展护卫的牺牲是在公主出嫁一年之后的事。
远隔万里的和亲公主,一个小小护卫的牺牲恐怕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必要会让她知道。但是展护卫已死的事实却又不得不相信,那个让白玉堂独自不眠不休守了七天七夜的衣冠冢。直到,他确确实实的看到白玉堂确实就在这大辽深宫之内,才不得不相信。看白玉堂疯癫白头的模样,再想想当年猫鼠二人间相争相惜的种种,对于他们二人间会发生的事情,似乎早有准备的接受了,想必心细如发的包大人,恐怕也早已对这锦毛鼠与御猫之间的事情有了计较。
只是当年既然展昭已死,白玉堂悲然从军从此远离中原,也就心照不宣的对二人之事不再提起。但眼前发生的一切,恐怕其中隐藏的厉害,不是自己所能轻易参透的。看着包大人从接下这个任务起就一直不曾舒展的眉头,大人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他不说,不是时机未到,就是……,唉--!心中暗叹一口气,跟在包大人身边这许多年,自己也看惯了那些污秽的争斗和人性的泯灭世间的黑暗。有的时候,并不是总能一切尽如人意,一切都能青天照丹心,所以他们这些跟在大人身后的人所承受的压力,恐怕是不及大人的十万分之一。而那微微的一点欣喜,就是看到回过神来的包大人眉间紧皱的纹路似有舒缓,心中叹气之后,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大人,白玉堂他的身上的都是些外伤,学生已包扎妥当,两三日后便无大碍。只是他神志癫狂,恐怕是所受刺激太大,伤心过度导致神志失常,学生眼下只能为他用银针暂时将身上淤积堵塞的血脉疏通。至于他醒来之后会如何,只有……,唉--”这一次公孙策是确实的叹了一口气,为白玉堂的痴傻,也为让白玉堂伤心癫狂至此的展昭的命运,深深担忧。
“公孙先生,吉人自有天相。白玉堂和展护卫,他们一定--”
“包大人--!!”包拯一句话没有说完,外间却传来王朝大声地叫喊,紧接着,就看见他手里还端着白玉堂的药冲了进来,要不是公孙策眼疾手快的接稳,恐怕就要尽数洒在白玉堂的被子上。
“王朝,你怎么慌慌张张的,什么时候才能改好你这个毛病?”摇头笑着,公孙策不去理会王朝五大三粗的一个大个子涨得通红的脸,转过身把药自己的喂进白玉堂口中。
包拯亦是无奈的轻轻摇头,王朝,四大校尉中数他最冲动鲁莽,唉--
“大人,外面来了两个辽国侍卫,说是来替他们的大王子传话。”
“哦?看来,耶律宗真已经等不及了!”包拯面上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微笑,他估计得没错,辽国王宫中确实正在发生着一些很重大的事情,而这件事情,恐怕和多日来见不到辽王以致和谈全无进展,有着莫大的关系!
转到外间,果然看到两个打扮一看就能猜到定是大王子身边心腹的带刀侍卫。
“包大人,我们炎王有请,在熵阳宫设下国宴,还请包大人按时光临!”两个辽国侍卫眼中含着不屑,似乎并不把包拯这个来自天朝大宋的官员看得多重,但礼节上也没有半点疏失,让人只能把一口火气憋在胸中。
“好,有劳两位。既然炎王相邀,包拯定是欣然前往!只是不知这熵阳宫在何处?还请两位带路。”微微一揖包拯还以礼数,两个侍卫看他耳珠圆润面方额广,一张漆黑的脸上额前一奇异弯月,双目正气浩然不怒自威,竟让他们在心中一凛,不愧是声名远传大辽的包龙图!当下亦不敢怠慢,恭敬的领着包拯一行向熵阳宫前去。
包拯身后跟随着公孙策,身旁护卫自然少不了张龙赵虎,而王朝奇怪马汉为何去了许久也没回来,也许他是在护送赵灵公主之后为了湮灭踪迹才迟了回来吧!所以,也并未多想,当然,在他离开前厅顺手带上房门的时候也没能看到,原本刚喝下公孙先生安神定气散应该沉睡不醒的白玉堂,却猛然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第九章 天涯一边
公孙策进来看到眼前阵仗的时候就想到了鸿门宴,只可惜坐在这里的不是当年的楚霸王项羽,也不是一代英杰汉王刘邦。坐在这里的,是辽国最有望在将来继承大统的炎王和包大人,起舞的也不是项庄和他手中光寒四起的宝剑,只不过,是一群再普通不过的宫女而已。
平缓的歌舞,彬彬有礼的敬酒,辽国特有的瓜果和粗犷的烤全羊,温暖的室内火影摇曳歌舞曼妙却依旧,剑拔弩张。
包拯和耶律宗真在主座上已经谈了一会,丝竹知乐加之座位隔得太远,他们的谈话自己听的并不真切。公孙策又看了看坐在离自己更远的张龙他们,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
熵阳宫是王城中向西而立的最高殿宇,其中装饰的高大青铜立柱却巍然而立,上面雕刻着的兽头鳞纹被一层层青色的薄纱遮掩着看不真切,与天边金红色的落日遥遥相对,青铜的殿宇此时就像镀上一层金粉。那随着室内热气晃动的布幔阴影后更是一片浓重的黑暗,鼓罄声中,隐隐的夹杂着让人不安的金属撞击声。
包大人和炎王,到底谈了些什么?
包拯的脸色在明亮的火光下,却变得越发黑暗。黝黑的瞳孔盯着眼前一盘精致的紫晶葡萄,思绪却为方才炎王的一番话,翻腾汹涌。
胡琴呜咽,缓慢起舞的姿态越发悲凉,就在包拯心绪紧绷到顶点的时候,忽然“嘣”的一声脆响,胡琴的琴弦竟不堪琴手弹出的琴音,猛然绷断,舞动的宫娥原本就因炎王一向残忍的手段而紧张不已,此时琴音忽断,立刻变得不知所措,一个个维持着起舞的姿态定在不大的熵阳宫内,弹断琴弦的乐师也吓得簌簌发抖,已经整个人趴在地上,就等待着耶律宗真的一段鞭子,或是逐出宫廷,或是,血溅五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