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弓骑射,神骏飞扬,展颜一笑,如沐春风……有一次自己甚至蒙他所救,在展昭挑开刺客疾射过来的一片牛毛毒针的时候,自己只能看着那个人入云轻功云岭鸿雀般俄身影和手中斩铁断石的宝剑发出一片让刺客丧胆失神的雪亮银光。
直到传来展昭葬身冲霄楼的消息,自己才对这官场心灰意冷绝了希望,主动要求调回了家乡,做了一个普通的县衙捕头。
所以他觉得,自己绝对不会认错。意识到也许那个人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展昭的时候,王贲就已经让属下住了手。
“展--”王贲的“大人”二字还未出口,就被脱身闪到身前的展昭举起手刀朝颈后用力一劈,人立马晕了过去。
“这、这贼人害了王大人,正法,快将他就地正法!!”副捕头还没闹清怎么回事,以为王贲已拿下通缉大盗才命令众人住手,但一看不对那贼人竟然向王大人下了毒手,忙又命令捕快们将十恶不赦的恶贼就地正法。
“王贲,对不住你,展昭今生已死,认不出我,对你才是最好的!”在心中默念一句,想是王贲不过瞬间闪念,醒来也会忘记这花火一样的念头,再看一眼周围仍旧将他当作是江洋大盗的百姓和重新扑将过来的捕快,大手一扬将沾满污物脏得不成样子的斗篷掀起兜头罩在冲在最前方的几个捕快身上,看准人群中的一个空隙提气飞纵,几个起落之后,便消失在洒满血红色余光的几大片高墙青瓦之后,那片让天地间血红一片的残阳暮色之中。
--颠沛流离·展昭篇·完--
番外-颠沛流离·白玉堂篇
昨日英雄今为鬼,可怜寒食谁家哭。
今天是上元佳节,偌大的皇城中四处张灯结彩,就连冷宫里的人都得到了皇帝额外的赏赐。适逢边疆守军打败辽国退敌五百里,仁宗特意召回在边关苦守多年的龙骑飞将,大宴三军。
隐约能听到前面设宴的行宫里传过来助兴的乐曲和杂耍的吵闹声,平日里严肃的大臣们此时也在这佳节里开怀畅饮。虽然不知道那笑容下面隐藏的是何种狠绝的毒计和阴谋,虽然不知道那客套的恭维背后是什么样的谩骂腹诽。
白玉堂就是看厌了那些虚伪的嘴脸和卖弄权势、营私结党的推杯换盏,才躲到这冷清的偏殿。
前殿越是热闹,就显得这里越是清冷。
彼此起伏的道道宫墙就像沉睡的龙脊,人间歌舞升平几何,都不能惊动它们千百年的酣梦。
灌下一口冷酒,怎么如今这京城的梨花烧,苦涩得难以入喉。
尽管如此,屋瓦上那个白衣的身影仍旧不断的,一口接着一口,一坛接着一坛,直到冷夜寒风被更冰冷的酒意代替,直到襟口的芦花缎被淌下喉头的酒液浸湿成黛色,直到所有咸涩的泪水化作愁肠里满肚子的苦酒。
喝到尽头,白玉堂终于无法压抑心中的凄苦,腾的站起,仰天长啸,猛的就将手中最后一个空了的酒坛子一下子掷到地上。
哐啷--!!
“谁!出来!”酒坛在地面炸裂的巨响,在这冷清的角落里犹如惊雷,立即引来了院墙那边巡逻的守卫。在这样举国同欢的夜晚,皇城里的禁军更是不能松懈分毫。
白玉堂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他只是静静的站着,仰头看向没有一颗星辰的夜空。八方来风扬起他的衣摆和未曾束起的鬓发,矗立在嵬嵬高墙上,仿如早已修了千年的飞仙遗世。
一个禁卫军小队哗啦啦的围住了发出异响的偏殿,却发现地上一大片碎裂的酒坛残片,和屋檐上那一个临风独立的白衣人。领头的小队长抬头看去,立即认出了高墙上的那个身影--正是今夜皇上犒赏三军的座上红人,当年飞檐走壁大闹东京的锦毛鼠,如今战功显赫位极人臣的龙启将军白玉堂。
“王副队,你带着他们继续巡逻,这里有我就够了!”
“是!”
又是哗啦啦的一片脚步声,围拢过来的巡逻队又像来时那般,迅速齐整的离去。夜风荡起地面上残酒的幽香,身负任务而不能到前殿宴饮的禁军将领深深的吸了一口这江南贡酒特有的味道。
“这江南花家每年上贡进京的梨花烧,也不过就那么十几坛,今夜,可都被你糟蹋了!可惜、可惜、可惜啊!”
直到听闻这禁军将领感慨的叹息,白玉堂才低下头,原来此去经年,城王依旧,竟是熟人。
“马汉……”
唇边嚅嗫出这个似乎陌生但又熟悉的名字,白玉堂本想习惯的扯出一抹风流微笑,却发现只是徒然。那人离去之后,似乎,就忘了该怎么去笑了啊……
定定的看着下面一直仰着头的马汉,白玉堂自嘲的摇了摇头,纵身一跃,翻下地来。
“白将军。”拱手作揖行了一个礼,却换得白玉堂连连摆手。
“怎么,你们开封府的人个个都是如此迂腐?既是旧识,就叫我一声白玉堂吧!”不知怎的,白玉堂看着马汉身上穿着的,那人当年也曾经穿在身上的禁卫军统领官服,恍若隔世。他几乎已经无法想起,他们是如何在皇城明晃晃的琉璃瓦上追逐争斗,他们又是如何在玄武门前为了救与不救、冤与不冤大打出手,他们又是如何……在御花园中争得面红耳赤然后互许衷心……
“马汉不敢逾矩,白将军。”
眼前的青年禁军统领仍旧是一副中规中矩的模样,那一丝不苟的言辞,那平整如新的官服,无一不刺痛白玉堂心中那个刻意去遗忘但却如蚀骨之蛆的身影。
“白将军,您是今天宴上的主席,不应……”话一出口,马汉立即意识到自己失言,但是却已经无法收口。
果然,白玉堂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就算是今日官拜一品飞将,经历了太多生与死和血与火、阴谋与算计的白玉堂,却仍不能控制自己的,在勾起往昔回忆的现在,露出曾经傲笑江湖的飞扬性子。
这座让他欢喜更让他痛苦的皇城,如果可能,他愿一生再不涉足。
是这里,让当年大闹东京盗取国宝的他,被那个刚直得几乎要顶天立地的南侠关住了人也收走了心;是这里,他的猫儿为了座上那个天子和他的江山百姓,魂断冲霄楼!
他是发过誓,要代替他完成所有的愿望,尽管那个人从来没有任何愿望--他的心里记挂的总是他的包大人、他的江山、他的百姓!到底,在他心中的自己,究竟是不是和自己心中的他一样多?他不敢去想,更不敢去问!因为他知道,那个人愿意违背世俗从了自己的心意,已经是他生命中最不可能的可能。
“白将军、白将军、白将军……白玉堂!”
回过头,看到马汉站在不远处的夜风里,耿直的脸上隐有悲色。
“何事?”没有回头,白玉堂不愿去看马汉的脸,因为他已经从上面读懂了悲哀,这样的夜晚,却是会叫人神殇。
“白将军……,”马汉又恢复了毕恭毕敬的样子,“自从您领命驻守边关,已经多年未曾回过京城,有些事情,也没来得及告诉您。”
“我与开封府,除了公事,再无任何私交之情。”
“……我知道,当年是包大人让展大哥去--,但是,这并不是包大人的错!毕竟总要有那么一个人去的!如果是我,如果我当年有能力,就能代替展大哥--”
砰--!
哗啦啦--
马汉话还没说完,就被白玉堂一拳揍得翻出了游廊外,撞翻了好几盆珍馐的月季。
“我对包黑子的事没兴趣!更没空听你的废话!!”白玉堂忍住暴打这个四大校尉的怒火,转身要走。
“当年冲霄楼一事后你就一走了之并不知道,展大哥他有东西留给你!!”马汉忍痛高呼,如果不是这白玉堂是展大哥心心念念的人,他们不会给这个人一分面子!
“什么东西!”白玉堂瞬间旋回来,一把揪起马汉。
甩开白玉堂的手,马汉从怀中缓缓的摸出一个被绢帛包得很好的东西,白玉堂忙一把抢过。
一层又一层,包裹的绢帛从新到旧。终于五六层之后,白玉堂抖着手,展开最后一层已经有些泛黄的丝绢--在里面的,是一个更为陈旧的信封。前一刻急着差点一把撕开那脆弱泛黄的信封,下一刻却想到,这是展昭--他的猫儿留给他这世间最后的念想,忍住了鼻尖涌上的酸楚,才小心翼翼的,揭开了那不知道封存了什么的信纸。
--没有任何只言片语,被层层包裹的,只不过是一把极普通的黄铜钥匙。
那把黄铜钥匙的普通,是因为这只不过是一把在锁具店里价值二十个铜版的,那种普通人家最常用的锁具店钥匙。防君子不防小人,几乎只要随便一撬就能打开。连街上的毛贼都能随便对付的锁具,当然更防不了他这个独步天下的锦毛鼠白玉堂。
只是,这把钥匙,又是天下唯一的、仅有的那么一把,能让白玉堂死也不会忘记的钥匙。因为在他还没和展昭挑明心意赖在开封府四品带刀护卫房里的时候,总是把那小小的猫窝当了自家般随意翻弄。后来,展昭就不知从哪买了一个箱子,还挑言说,如果白玉堂动了这个箱子他们就从此天涯陌路路见也当不识。白玉堂就想,是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就有很多很多的秘密,所以他应该也尊重展昭的秘密,就没再打过那个箱子的主意,直到,他们一个去下面做了阎王爷的冥世先锋,另一个在地上饱受断肠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