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展昭已经肯定了,这不过是一个乡绅里的地痞,恐怕,恐怕他连那个人的名号都没有荣幸听过,自己,又在这里介意什么呢?
也许换做白玉堂,一定会把这个也敢称自己一声白爷爷的无赖地痞给废了身上的零件,让他再不敢鱼肉百姓也不敢再用那个名号吧!
可笑,如今自己在这里做的事,不就是和当年锦毛鼠乖戾跋扈的作风一样吗?自己最不喜的便是玉堂这样乖戾的作风,总是对他的固执劝说不成就只能搬出官场的一套让玉堂就范,望他能收敛暴戾之气。但是,想当然锦毛鼠他是什么人物,肯定是不肯乖乖的被自己抓回大牢里,然后,他们就总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斗,可往往,不是斗着斗着因他们总是让着对方谁也打不赢收了手,就是打到了太白楼上,从兵器相斗变成了以酒相搏……
玉堂,玉堂,玉堂……,心中一震,这天上地下,只要自己心中明白玉堂就好,何必,去理会这市井上的泼皮闲人……
再看一眼那个浑身抖如筛子的混混,展昭忽然觉得一股疲倦涌上心头,不知如今玉堂在边关杀敌,每日血洗银枪,是不是,一切都好?
不愿再多理会这市井的泼皮,展昭叹自己稍稍沾上关于那人的一点事情就失了自制,包着面巾下没有人听到他这声叹息,都只看见这个本应该惩罚坏人救百姓与水火的英雄,就这么拍拍手,就要转身离去。
“什么啊,孬种!”突然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带起了群众的激愤。
“就是,没本事管闲事就不要强出头!这人走了算什么事,回过头来倒霉的还不是咱老百姓!”小男孩的母亲看展昭把头转向她的孩子,赶紧把小男孩护在怀里,但是口中也不断的大声嚷嚷着。
“没错,多管闲事的家伙!我们交点保护费也就好了,他这样一搞,将来倒霉我们还不知道要受什么报复!”边上的小贩见他们期待的英雄变成了不敢出头的狗熊,纷纷叫骂起来。
“就是啊,狗熊,害人精!”
“学人家强出头,孬种--!”
“啪--!”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带头扔出了一个臭鸡蛋,正砸在展昭的额角上,一道腥臭的蛋黄顺着他的面巾滴落地面。
“砸,砸死这害人的东西--!”人群里不知道谁又喊了这么一句,霎那间臭鸡蛋烂菜叶子什么的都被百姓们砸到展昭身上,似乎平日里被欺压的怒气一时间都朝他发泄出来。而展昭也不出声不还手,任那些肮脏污秽的东西砸到他身上--百姓并没有错,错的是他们,错的是当今的当权者,错的是边关连年不断的烽火,错的是他再没有能力披上鲜红的官袍去保护这些无辜的善良百姓……
“哈哈哈哈,看你这下还逞什么大侠!兄弟们,给我上--!”白荣华见展昭在老百姓的攻击下丝毫没有还手之意,误认为他是怕了自己的名号,召集一干手下,夹着刀枪棍棒,就要欺负展昭已是一身脏污从背后偷袭过来。
“啪!”又一个已经腐烂的西红柿砸在展昭的背上,但是他仍旧没有回头,只是一步一步坚定的迈着步伐,只愿能快点离开这里,这些都是不会武功的平民百姓,如果这些漫骂侮辱能减轻他们心中的积怨,那么就算让自己承受了,那又如何?
就在展昭默默地承受下那个烂西红柿的攻击后,忽觉背后刮起一道劲风--这,绝不是那些鸡蛋和蔬菜能带得出的力道!
接着那只朝他打过来,但看在眼里却慢入蜗牛的暗器拿在手中一看,不过是一枚打造得并不精良的荆铁。
终归自己,还是要出手的--
看到已经冲到近前的十几个人,展昭甩开挂在头顶上的白菜叶子,顺手抄起一边柴担上半截断枝,没有人看到他怎么出手的,等有人看到展昭已经站在那群小混混背后十步之遥的时候,那些地痞已经倒在了地上,每个人的裤带都被挑断了,两只手掌上都有一个一寸见方的血洞,他们,就都躺在自己流出来的血滩子里哀号不已。
“英雄,英雄啊!对不起,我们,我们错怪你了--!”一旁的百姓惊醒过来,才想向展昭道谢,后面就传来一个不耐烦地声音,正给展昭身上擦拭的妇女也被推搡到了边上。
“干什么干什么!谁又报案谁又报案!真是的,老子才坐下,这还让不让人消停了!”随着一声大吼,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捕头带着两个捕快挤进人群中。
似乎在哪里听到过--熟悉的声音促使展昭回过头,络腮胡子下熟悉的脸映入眼底,竟然是曾经在自己手下当职的王贲。
再说到那王贲,见到眼前的场面登时心中大惊。
这白荣华是县太爷的侄子,平时横行乡里,只要没有闹出人命或是强抢民女的激起民愤,自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过去了。但是看现下这阵仗,恐怕是他们在欺压百姓的时候有哪个江湖人士出了头,把他们都打成了残废。
看着在地上翻滚的白荣华,王贲实在是想就这样将他拿入大牢秋后问斩,但是,但是--
“唉--!”无奈的深深叹一口气,吩咐一名手下把仍旧杀猪一般嚎叫不已的白荣华扶起来,带着另一个捕快,就要上来拿人。
王贲朝蒙着面巾的展昭一拱手:
“这位朋友,蒙您仗义出手,但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官场自然也有官场的规矩。您伤的是县太爷的侄子,他们就算做点小恶也罪不至此,您一出手就废了他们的一双手,未免太重了!还请您合作,借一步跟我们回县衙去,大家都好说话!”说完,朝展昭亮出手中拿人的铁索,只看的展昭一愣。
自古,民不与官斗。
官场里自己已经没有了那片维护青天的宝剑,原来江湖,自己也再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展昭不想为难王贲,但他此时却也是绝不可能随他一起回去的。
眼前的形势,是个人看到都会明白,若是他随捕头回去了,下场只能是屈打成招然后关进大牢里,有本事、有能耐的就可以趁天黑逃了,要是没本事的,就只能一直关在那阴冷黑暗的牢房里,直到某一个有身份地位的人犯了死罪,被拉出去半夜里一斩,做个无名的替死鬼。
展昭深知这官场里的黑暗,却也不愿为难王贲,毕竟他在自己手下的时候,是个敢拼敢当的好汉,在这里,只不过是形势逼人,不得不如此罢了!
展昭默默的看着递到眼前的铁锁,正想着如何脱身的时候,斜刺里忽然就冲过来那么一个人,他扬起手却发现,竟是那个第一个对他恶语相向的小男孩。
“放开叔叔,他是好人--!”一个小小的孩子,尚且知道什么才是人间正道。
“小辉,回来--”他的母亲想抱回无知的稚子,但却吃了一步,抓上铁锁的小辉已经被另一个捕快大手一挥摔了出去,眼看要砸到豆腐摊子上的石磨上。
展昭心中一惊,想不到竟有此变,伸出手去险些救不回小男孩的性命,却躲不过王贲趁此时机抓过来的铁爪,把小男孩护在身后的同时,他面上的布巾被王贲的铁抓手掀到了地上,四周,立时响起一片冰凉的抽气声--
面巾下,是一张怎样的脸,体无完肤。一大片烧伤的痕迹毁去了这个人原本的模样,只有高挺的鼻梁和幽深的双眸,让人勉强猜测着这个人从前的样子。
“你--”王贲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捕快率先叫了出来:
“这,这不是被通缉的要犯胡大禄吗!?快,快抓人啊--! ”喊完,那个小捕快就抽出鬼头刀冲了过来。
“当--!!”展昭运起真气,用手中的半截树枝硬是接下这分量十足的一刀,气劲相交震出珵鸣之声。
“你是江洋大盗?!来人啊,来人!!”一瞬间,不知从什么地方出来十几个捕快,团团的将展昭围困在中央。
围在一起看热闹的老百姓,终于从被展昭形如恶鬼的脸的惊吓中回过神来,胆小的就已经开始收拾摊子赶紧走一步的避难,胆子大点的,仍旧围在边上,他们眼中的感激崇拜已经变成了仇恨,对江洋大盗的仇恨,臭鸡蛋变成一颗颗尖锐的石头,坚硬的棱角打在身上,造成许多不大不小的疼痛,一边还要闪躲捕快的夹击,只守不攻的僵持的功夫里,展昭的额角上被袭击而至的势头猛的一砸,一道鲜红色温热的液体留下来,模糊进他的眼里。
奇怪,这个张大禄怎么不似通缉文书中所述,是个杀人如麻亡命天涯的残暴之徒,反倒处处只守不攻,甚至连百姓砸到他身上的石头也只是尽力闪避,实在避不开才挑到无人处。
还有,这个人武功的路数,看起来,怎么会如此熟悉?
看起来实在是,实在是--
“等等,停下,你们都给我停下!”
难道他真的,真的是那个人!?自己还没有调到他手下当职的时候,就听到过不少关于南侠的传说,直到他努力的进了禁军护卫里,直到他调配到那个人手下。只是被封御猫之名的展昭,虽说是宫里的四品带刀护卫,却被暂时调配开封府,宫里没有大的祭祀典礼,他便不会回来当值。
但是就是那仅有的几次接触当中,这个威震耀武楼的四品带刀护卫,就是自己憧憬的偶像,自己只希望也能像他那般穿着一身大内侍卫人人一致的红色官服,却是如此的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