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境怜爱道:“我亦不知,只是听仆人报大公子杀人了,国公奔出去,我也追出来,到议事厅,谁知道是沈微。国公扭住谢洵,这边急唤大夫来,包扎后说性命无碍,我便来迎你了。”
云煦忽然抬手就摘墙上的剑,宗境忙拦住他:“你要做什么?不许乱来!”
外面谢凡正好进来,云煦指谢凡道:“你儿子杀朝廷命官,这事怎么说?”
谢凡微皱眉:“两人争吵打闹中误伤,哪里有杀人一说。”
云煦眉都立了,冷笑道:“争吵打闹?以沈先生的性子大公子说什么他应什么,岂会争吵一句,还打闹?你既不认,我去报官!”
宗境拉住云煦,对谢凡道:“让洵儿来道歉,沈侍郎若谅解了,则可化解了结。”
谢凡瞧了两人一下,转头去了。
宗境温言劝云煦:“我知你难过,看在我的面上?国公只有这一个儿子,沈微也欠国公恩情。”
这会儿宋轶也换去染血的衣裳过来了,宗境问:“你一直在,怎么回事?”
宋轶道:“我与沈微在议事厅中处理账务,大公子忽然提剑进来,我们不知发生什么事,还未说话,他拔剑就刺沈微。拦都拦不住。”
“多亏你在。”宗境道。
宋轶羞愧:“我反应慢,没拦住大公子那一剑。”谢家子弟都是自幼练武的,云煦知道,若不是宋轶拦着,估计沈微的命就没了。
“谢谢宋先生救助。”云煦深一揖。宋轶忙扶住他:“这怎当得起?”
谢洵被谢凡绑进来了。谢洵神色倔强愤恨,依然没有平复。
谢凡道:“人我带来了。去,给沈微道歉。”
“我一条命赔他。没什么好道歉的,可惜没杀了他!”谢洵道。
谢凡抬手就给谢洵脸上一掌:“混账!”
云煦道:“谢大公子,你若恨我,冲我来!不敢杀我去杀沈微,我瞧不起你!”
宗境皱眉,对谢凡道:“孩子还激动着,如何带来。先回去,过一时再说。”
谢凡瞧云煦:“看来是小王爷与犬子起了冲突,祸及沈微?”
云煦冷笑:“谁与令郎起冲突了?他找我说话,我不想理他,这算吗?我不理他他就动手打人,我不愿和他动手,避开他走了,这也算吗?谢公子,你有胆子杀人就别没胆子说话,你爹我爹都在,咱们一次说清楚!若不是瞧我爹面上,我会忍让你么?我这里也有剑,要不咱们打一架?”
谢洵在那里嘴唇直哆嗦,半边脸肿了,痛的泪满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云煦再冷笑瞧谢凡:“杀人你儿子自己认了,道歉他也不肯,国公认为该怎么办?不送交官府吗?”
谢凡道:“沈微都不追究,小王爷也不要太咄咄逼人了。”
“你怎知他不追究?你问他的意见了吗?”
谢凡向里间走,云煦冷笑:“国公别忘了,现在他是我的人,这事他说了不算,就算他宽宏大量不计较,我可不能让我的人受委屈。”
谢凡扭身,挑眉:“小王爷想怎么办?一定要交官?”
宗境道:“谢凡!给沈微道歉,给云煦道歉。谢公子不肯道歉,你替你儿子。多大人了,和孩子们计较。”
谢凡干咳了一声,理了理衣裳,踱进里间,放缓了声音:“沈公子,犬子无理伤人,都是老夫失教的过错,请公子念在看着犬子长大的份上,原宥了他吧。”
第20章 浸在柔情蜜意里
沈微微笑:“国公爷折煞沈微了。这点伤不算什么,权当陪大公子练剑了。”
谢凡再咳了一声,踱出来对云煦道:“老夫再替犬子给小王爷赔罪,不该伤了小王爷的人,让小王爷恼怒心疼,念在老夫昔年对沈公子还有些微的恩情,就请小王爷高抬贵手,放过犬子,老夫定对他严加管教,再不伤害沈公子。”
云煦抬眼注视谢凡:“国公只念着昔日的恩情,忘记了这几年沈微是怎么相报的吗?国公对沈微的受伤可有一丝不安愧疚?别人可以宽容原谅,自己别觉得理所当然。我倒是替他寒心。这样,他这次受的伤就算还报了国公的恩,从此与你两不相欠,如何?”
谢凡看宗境,笑:“王爷的儿子可真了不得,不但眼里全无我这岳父,还来教育我。”
宗境道:“云煦这么一说,我才悟到,国公的为人还真让人心寒。也罢,你既嫌他,我和他离开这里,就此别过。”
“哎—”谢凡一把拉住宗境:“这是怎么说!我的王爷,我的祖宗,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再給你道歉赔罪?”
宗境拂开他:“别闹了,孩子们笑话!”对宋轶道:“把大公子带走,好生劝慰。”
“是。”宋轶忙扶了谢洵去了。
宗境对云煦:“收拾东西,准备回京。”转身出去了。谢凡“哎?”了一声,忙追出去。
这里云煦进了里间,见床上的沈微正笑呢,笑如春天最欢欣的花。云煦不由也笑了。
沈微笑道:“这么多年,没见国公爷这么对我说话过,这一剑值了!”
云煦抚他眉额:“还痛吗?”
沈微温柔笑摇头:“多谢你,为我出气。”
“都怪我。”云煦低头。
“你去看看王爷和国公爷,别真因为这个闹起来,那才怪你了。你不生国公爷的气,你父亲也就好了。若真生气了,你劝和劝和。离了这里,你父王怎会快乐?”
云煦听了这话,心下不安,连忙出来。
廊间宗境正拂开谢凡的纠缠说:“你对沈微就是没有真心歉意。”庭院开阔,仆妇们早躲得不见人影了。
“对他有歉意?我的王爷,这小子把你的儿子都勾引了!我不毁了他全因你。那是我女婿,闹断袖,你乐意啊!”
“你若不乐意,婚事可以取消。”
谢凡当下立在那里,一句话不说,真生了气了。
宗境道:“你对我怎么都可以,对我儿子,不行!”
“好好好,你儿子好,你的儿子太好了,比我儿子强多了。我一心一意想把洵儿培养成你这样,怎么就不行呢。瞧瞧被你儿子挤兑的,就会拿剑砍旁人出气。”
“你还想他砍我儿子?”
“他哪敢啊。没出息。”谢凡嘟囔,“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搞不定,一点也不像我。”
宗境转头就走,谢凡忙追上去:“我跟你说,这女婿我要定了。洵儿若撑不起谢家,我还指望着云煦了!沈微算什么,不出三年两人准分手。我女儿小,不急。”
云煦看着两人走远,谢凡揽住父亲的肩,一路哄着。忽然发笑,又觉得很温暖。为父亲,为自己。今日与谢凡闹,随时做了准备被父亲喝止的,没想到父亲竟完全站在自己一边,呵护纵容。一时觉得自己对父亲的爱远不如父亲爱自己。
晚间云煦给沈微讲故事听。他幼时在自己家的书房里竟看这些闲书了,这些闲书都是父亲收集来的,父亲爱好广泛,好多书都是珍本,不过却没有——那些书了。想到书,不由问沈微:“那书,你又查了么?”
沈微道:“查了,是二老爷那边的大公子谢潜买去的。他一共买了两本,可能私下送给谢洵,谢洵又转送了你。”
云煦惊奇:“你怎查到的?”
“找到印书的书局,逼迫着他们给结果。打着国公爷的名义,谁敢不说实情,还想不想在金陵做生意了。”
云煦不知沈微下了多大功夫,心内感动:“多大点事,大正月的,你费这么大力查它做什么。”
沈微道:“我不能让人害你。至少得知道,是谁在起意害你。”
云煦看着沈微美得让人窒息的双目,轻声说:“你闭上眼睛。”沈微果然闭上,云煦轻轻地心跳地吻上去。
得谢谢谢洵了,若无这一剑,他们不知几时才会这么亲密。
生死一关一过,两人均知要珍惜,其他的皆不在意,只恩爱相对,每天浸在柔情蜜意里,眉眼唇边都晕染着春风春意。
这天父亲宗境来找云煦。云煦忙笑着迎出来,宗境被他的笑感染了,微笑:“有件事,你跟我来。”
云煦心下有些纳罕,走了一会儿,宗境才说:“这半月谢洵一直将他自己关屋子里,不出来,看他去也不说话,我听他的琴声有弃世之意。国公只此一子。我知为难你,可我想他这般情形大约是因为你,你去劝解开导一下,也许会有用?”
云煦怔了。
随父亲来在谢洵住处,远远听到谢洵在抚琴。以前云煦很喜欢听谢洵弹琴,因为谢洵的琴声总是能打动人心。今日分外空灵寂远,让人同情心悸,想亲近安抚。便因谢洵的琴声,云煦的心中也不由生一份关爱宽容。可是想到谢洵刺沈微的那一剑,又知,没有原谅。人有绝交,才有至交,他此生也不会与谢洵再是朋友了。
待一曲止了,宗境叩门:“洵儿,云煦来看你了。”
好一会儿的静寂,门竟然开了,谢洵倚在门侧,瘦弱灰暗,漠然地看云煦,不说话。
云煦心酸涩,谢洵再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谢洵了。
“你对我到底有哪些怨恨,你都说出来吧。”云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