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一句话,就戳破了顾常乐埋在心底的秘密。
他僵硬的收回了好不容易堆砌在脸上的轻松笑容,一双幽深的眼瞳深深的直视着徳叔,嘴角轻轻的抿了抿,又吸了口气,才悠悠的道出口:“徳叔,你老实的告诉我,我是不是、是不是做错了?”
“少爷指的是许先生?”
“什麽东西这麽香啊?从楼梯口都能闻到!”
真的是一说曹操,曹操就到!
徳叔的话才刚刚落音,一身风尘仆仆的许信阳就忽然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好不容易提起的话题不过是冒了个头,连芽叶都没能看见就瞬间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徳叔望着站在房门边气喘吁吁的许信阳,心里不知道是恨还是气的,总之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脸上的表情更是复杂得难以言喻,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直直的死盯着许信阳不放。
不善於察言观色的许信阳根本就发现不到他们两人的沉默是来自於他的自身,还小狗似的乐啪啪的跑了过去和他们乐呵呵的打了声招呼。他黑溜溜的眼珠子“骨碌碌”的一转,发现案桌上的费南雪,便不问自取的拿了一小块丢入嘴里,轻轻的一咬,香脆松软的口感顿时溢满了整个口腔,眼睛不禁惊异得瞪大,还一脸崇拜的表情看着徳叔。他赞叹道:“这费南雪比我在法国时吃的还要好吃!徳叔,你是怎麽做的?快教教我!”
顾常乐愣愣的瞅着许信阳半会儿,才慢慢的扫去脸上的阴霾。
虽然不知道自己让他走进来是不是做错了,但眼下的快乐却是真实存在!
或许,真如自己想的那般,对错难分!
顾常乐扭过头不满的瞪着许信阳,狠狠地说道:“徳叔,你别告诉他!!”
许信阳撇了撇嘴,“真小气,不就是上一次偷偷的在厨房看了徳叔怎麽做魔鬼蛋而已,至於记恨到现在?”他一边喃喃的说着,灵动的手指却偷偷摸摸的向着白瓷碟的方向一点一点的挪动。
不料被顾常乐发现,轻轻的拍了他一下手背。“还想着偷吃!!”
“就一个,一个而已!”许信阳悻悻然的收回了右手,摆着一张可怜兮兮的小狗模样。
顾常乐暗暗的在心底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的妥协:“好吧,就一个而已!”
闻言后,许信阳一改愁苦的神情,喜滋滋的又拿了一个放入嘴里,边吃边含糊不清的赞叹道:“好吃!好吃!!——”甚至还竖起了大拇指。
“既然都喜欢吃,那下次就多烤一点,顺便再试一下放些其他的香料,或者是些果脯乾果之类的在里面……”
许信阳连忙点头应是,“好啊好啊!徳叔,我喜欢吃葡萄乾、芒果乾、苹果乾……不如就放这几样下去……”
“许信阳,徳叔不是在问你,你不要自作多情的说这说那!!”顾常乐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後转过头,抬起那双浅蓝色的眼睛直直的瞅看着徳叔,义正言辞的说道:“徳叔,你不要什麽都听着许信阳说的去做……”
“也不知道说的是谁跟谁?”许信阳意有所指的瞄了一下顾常乐,轻声的嘀咕。
“你说什麽?许信阳!!”顾常乐利刃般的眼光立即就杀到了许信阳的跟前。
许信阳立即打哈哈的重复:“我什麽都没说,什麽都没说……”
……
看着少爷和许信阳你来我往的斗嘴,徳叔的心不知是喜还是忧。明明看着少爷由愁眉苦展的脸色慢慢到喜颜逐开的笑容,明明瞅着少爷终日寡言少语渐渐到侃侃而谈,心里是高兴得难以表达,但望着他们两人的关系逐渐的从陌生到熟悉,又从熟悉到熟络……不知怎麽的,心里又隐隐的担忧起来。
关於少爷,关於许信阳,他们两人原本就是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但偏偏却可以凑合在一起谈天说地,甚至有时候连我这个老头子也差点忘了他的身份。
说起来,他不过是一个顾家的外人,倘若不是五小姐顾慧仪带他走了进来,他的身份根本就微不足道。但是,如今他的身上挂着五姑爷的招牌,徳叔多多多少少还是对他有点顾忌,毕竟五小姐一直痛恨着少爷,有一次还特意跑了上来无缘无故的扇了少爷一巴掌,害得他提心吊胆不止,甚至时不时防备,尽量让他们两人离得远远的,最好就是一辈子不要见到对方。
可为什麽,偏偏来的是他?
为什麽是以这样的身份走进了这个寂寞冷清的阁楼?
似乎想起了什麽不堪回首的过往追忆,徳叔深深的在心底叹息,难过起来。
他静静的看着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个不停,然後悄悄地转过身,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说着说着,忽然就没了声音,也不知道是谁先停下来的。顾常乐愣愣的瞅着许信阳半会儿,又扭过头瞧了瞧房间的四周,发现徳叔早就离开了,不禁吃惊的开口询问:“许信阳,徳叔他人呢?”
这一问,许信阳才发觉徳叔不在房间。他茫茫然的摇了摇头,两手往空中一甩,“不知道,大概是走了出去吧!”
顾常乐的脸色微微一沉,大概是徳叔对自己的失望吧!毕竟,自己刚刚才问了这麽一个问题出来,而转眼间却又和许信阳打打闹闹起来,这岂不是言行相悖!!深吸了口气后,强装一副淡然的表情瞅着许信阳,也强撑着刚刚说话的语气答道:“肯定是你吓跑了徳叔!!——”
“哪有的事,是你、是徳叔受不了你!!……”
两人又争论了一番,才渐渐地放下了这个话题。
顾常乐托着下巴,一脸冷淡的表情斜着眼睛瞅着许信阳,“你今天怎麽这麽早就过来了?现在才一点多,你下午不是有课的吗?”
许信阳痞痞的笑了笑,“不早点来,就吃不到徳叔做的费南雪!”顿了一顿,又继续补充,“俗语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看这是上天对我的眷恋!”
“呸!我看你的脸皮真的是厚的很,要找人给你刮一刮才行!!”
许信阳呵呵的说道:“脸皮厚的不止我一个,要刮也要先刮你的!”
“你——”顾常乐又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
许信阳收回脸上的痞子笑容,轻松愉悦的说道:“不说这个,今天我来,是有件好事要告诉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什麽事?”
许信阳神秘兮兮的一笑,然後转过身,从椅子上将他的黑色公文包拿了过来,从里面取了一沓资料出来,递给了顾常乐。
接过手才看了一眼,脸色顿时一怔。顾常乐抬起头盯着许信阳的同时手中的资料也丢回了桌面上,他不解的问道:“你这是什麽意思?”
“就是想邀请你去参加比赛!”
“我不去!”
“为什麽?这次的绘画比赛是国际性的比赛,而且还是由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举办的,你不是想去法国留学的吗,可以趁这次机会……”
顾常乐厉声的打断:“我不会去的,你也不用再多说了!倘若你再提这件事的话,请你立即给我离开这里!!”
“不去就不去,犯不着发这麽大的火气……”许信阳怏怏的低下头,碎碎的念着。
过了好一会儿,许信阳似乎又想起了什麽,又从公文包里面掏出了一本软皮书出来。封面的底色是黄澄澄的一片,上面好像铺了一层磨砂,乍眼看去有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对了,今天我还带了一本我较为喜欢的画册过来,你看一看。”
顾常乐低眼瞄了一下,便不喜的说道,“我不喜欢梵高!”
“可是我也不见得你有多喜欢莫奈,虽然你临摹了很多莫奈的画,但你自己有没有仔细看过,其实在你的画中并没有一幅是画得相似,即使是你最喜欢的《睡莲》,也不过是形似而神不似,况且你的画风一点也不适合莫奈,画得再多也无法提高你的水平,还不如试一下其他名人的画作,我觉得梵高的风格有点与你类似,特别是他的《向日葵》……”
“我喜欢什麽不喜欢什麽轮不到你来说!”
“你就看一下,不喜欢这一本,我这儿还有两三本……”许信阳边说边低头拿了好几本关於梵高的画册,轻轻的放在案桌上。
“我是不会看的,也不会画的,更不会去参加你那个什麽劳什子比赛!”
“为什麽?”
“……”
看着顾常乐一脸坚决的表情,许信阳的心不由一颤。他不禁开口追问:“那你告诉我,你为什麽那麽的钟情于莫奈的画?
第18章 Chapter 18
这个问题的答案一直深藏在顾常乐的心底。
他从不开口告诉别人自己为什麽会那麽的喜欢翻看关於莫奈生平的书籍,也从不开口告诉别人自己为什麽会那麽的喜欢临摹他的出名之作——《睡莲》,更从不开口告诉别人自己为什麽会那麽的执着於莫奈这麽一个画家。
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所在,他怎麽能轻易的随口而答。
克劳德·莫奈,一个法国印象派的画家,一个法国印象派的领导者。
是从红木书柜中一本泛黄起斑的老书偶然发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