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乐,我们去看日出吧!”
这回头莞尔的一笑,瞬间晃了顾常乐的双眼。
他愣愣的呆住,一时半会竟不知如何回应,任由自己的手被他紧紧的握在手心中。
见顾常乐并没有开口拒绝,也没有用力的甩开他的手,许信阳不禁喜上眉梢,心底仿佛被蜂蜜淌过似的,甜滋滋的。
顾常乐久久的回过了神,安静的注视着他的笑脸。
这是多久的事?
似乎有一个世纪,那麽的漫长!
也似乎刚刚发生,就在眨眼之间,如此的短暂!
看日出的最佳地点当属山顶。
可许信阳并不知道山顶在哪儿,也不知道该这样走去,只好一直往上爬,感觉这样就不会出错。他悄悄的侧着头,偷偷的望了望身後的顾常乐,脑海忽然想起了一句从书上看回来的话:路,走错了,不打紧,重要的是心中的路不走错就行。
他眼光一低,静静的瞅着与他相握的手,空落落的心仿佛被填满似的。
一瞬间,他似乎想起了什麽,在一个凉风习习的夏天,在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只要你握紧我的手,我就带你走遍天涯海角。”
“说笑吧你?”
……
脑海中依稀还可以听到那人的笑声,那麽的愉悦,那麽的爽朗……
大约走了十来分钟,气喘吁吁的顾常乐几乎耗尽了大半的体力,没等爬到山顶就支持不住,“啪”的一下,生生的跌倒在白花花的雪地上,溅起了些许的零星雪片,纷纷扬扬的在空气中飘荡。
紧握的手渐渐地滑落,许信阳心惊的转过头,一看到小乐脸色发青的倒趴在地上,顿时神色大变,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去。
轻轻的扶了他起来,靠坐在一棵参天大树下,许信阳伸手探一探他额头的温度,又仔细的检查一下他有没有伤到哪儿。
顾常乐虚弱的拍开他的手,“我没事,不用大惊小怪,一脸紧张兮兮的表情,看得我瘆得慌!”
“没事就不会忽然倒在雪地上!”转念一想,语气渐放缓了一点,“小乐,你是不是又犯胃病了?”
胸脯一上一下的急喘着,顾常乐急促的气息慢慢地缓了下来才摇头否认,“都说了没事就没事,只不过是累了。”
这个“累”字听在许信阳的耳朵里尤为刺耳。
是身体累了?还是心累?
总感觉这个字隐隐包含了许多他不得而知的意思。
他担忧的看着他,劝慰的说道:“既然累了,不如我们回去吧!”
轻轻的摇了摇头,小乐说道:“我没事,歇一歇就可以了。而且,不是说好去看日出的吗,怎麽能打退堂鼓?”
见他坚决的神情,许信阳知道自己说再多也不过是徒劳。他想了一想,然後在顾常乐的眼前蹲下身,柔声的说道:“上来吧,我背你上去。”
顾常乐怔怔然的盯着他。
“不是说好一起去看日出的吗?快上来呀!”
略有所思的看着许信阳,顾常乐在他热枕的眼光下,慢慢地爬上了他的後背。他靠在他的後背,感受到他的体温一点一点的温暖自己冷冰冰的身体,耳朵轻轻的贴着他的後背,清晰的听到他“扑通扑通”的急促心跳声,而自己的心跳也不知怎麽的,似乎被他传染了,跟随着他的节奏“扑通扑通”的跳动着。
顾常乐缓缓地闭上眼睛,静静的感受这似曾相识的一切。
“小乐,你怎麽啦?”走着走着,许信阳发觉顾常乐的身体微微的颤抖,不禁担忧的问道。
顾常乐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咬着下唇,尽量压低嘶哑的声音,强装轻松的口吻,“没、没什麽……”
每个人的心里都会藏着一些秘密,有些秘密是可以被人发现,而有些秘密是不可以被人发现。对於许信阳来说,顾常乐本身就是一个秘密,哪怕这个秘密与他有关系,哪怕他很想解开这个秘密,但一看到他强自隐忍的表情,把一切都背负在身上,自己就会於心不忍。
於是,这一次,他选择缄口不问。
不知走了多久,有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一个半小时,还是两个小时?……连许信阳也说不准了。
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也不知道已经走到哪儿,除了刚刚四五米开外有一道黑色的镂空铁门,几乎满眼都是松柏林木。
天空也似乎渐渐的亮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否已经错过了观赏日出的最佳时间。
顾常乐轻轻的说道:“许信阳,放我下来吧!”
“到了吗?”
“先放我下来!!”
虽有不解,但许信阳还是慢慢地弯下腰,半蹲在地上放下了顾常乐。
许信阳站了起来後,第一时间就是检查顾常乐的身体状况。他探了自己的额头温度,又探了小乐的体温,感觉相差不多,才松了口气。虽然小乐的脸色还是有点白,但总体上也比刚刚好多了,至少不会白得如纸,更不会青得如灰。
顾常乐任由他对自己“指手画脚”一番,见他紧绷的神色松了下来,打趣的说道:“许信阳,你究竟是我请回来的家庭教师,还是家庭医生?”
“这个,就要看雇主的需要。”
顾常乐冷冷的瞥了他一下,然後向前走了数十步,抬起头望了望周围的环境。
从外人来看,山顶,山腰,乃至顾宅门前的平地,几乎都是一个样,白茫茫的,但在顾常乐的眼里,这里的一草一木,却是完完全全的不一样,它们都有它们各自的特徵,就好像眼前的那棵柏树,树干的纹理虽是纵裂,但左下方的中间却有个凹陷的小小洞口……
“小乐,我们到了没?还是要继续?”
他轻轻的说道:“就是这里了。”
找了个比较空旷的地方坐了下来,许信阳抬头瞅望着远方的天空,依然阴沉沉的,也不知道现在是什麽时候,更担心今天能不能看到日出。心里忐忑不安的他,表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但却时不时的侧着头观察坐在身边的顾常乐的神色。
顾常乐神色淡然,既没有表露希冀,更没有表露失望。
或许就如同他所说的那样,从不希望,就不会失望,更不会绝望。
两人沉默了许久,许信阳突然想起了那道镂空铁门,不禁脱口而出,“上来的时候,我好像看到那里有道铁门,是不是通向顾宅的别屋?”
他不说还好,一说顾常乐的脸色顿时刷白刷白的。
不善於察言观色的许信阳,一接触到小乐冷厉的眼光,才深知自己又踩了地雷。他连忙的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不想说可以不说,我、我只不过是随口问问而已……”
声音,越渐越小,直到小得都听不见。
静默了许久,顾常乐淡淡的问道:“徳叔,他是怎样说的?”
“他说别屋已经荒废了很久了。”
记忆的画面一幕幕的从眼前快速的掠过,顾常乐喃喃的说道,“荒废,荒废……那里确实是什麽东西都没有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刚好被许信阳捕捉到他眼瞳中黯淡的光芒。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然後大字一倒,小腿般高的积雪瞬间陷了下去,扬起了零零碎碎的雪粒,沾满了淩乱的发丝,以及苍白的脸颊,他静静的望着灰阴阴的天空,幽幽的说道:“人去楼空,楼空人去,还能有什麽东西可以留下来的呢?”
语毕後,他忽然没肺没心的大笑起来。
笑声,在冷寂的山林间如鬼魅般一直飘荡。
许信阳心疼的瞅着他说道:“小乐,别笑了,别笑了……”
“不笑,难道还要哭吗?”
“笑比哭难受,我宁愿你哭出来,这样心里就会舒服点……”
“……许信阳,我早就忘了……怎样去哭!”
第9章 Chapter 9
“……许信阳,我早就忘了……怎样去哭!”
似乎听到了什麽骇人听闻的噩耗,许信阳的脸色顿时一白。他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瞳,神色惊愕的直直盯着面无表情的顾常乐,看着他淡漠的表情,看着他空洞的眼神,心脏就好像被人活生生的剖开、碾碎。
顾常乐淡然的瞅着许信阳,浅浅的一笑,“怎麽摆着这样的表情,是不是後悔了,发现顾常乐原来就是一个疯子?”
透过小乐浅色的眼瞳中,他看到了一个无力的自己,更看到了一个无能的自己,只能站在海岸边眼巴巴的望着小乐一点一点的淹没於茫茫大海中。他痛恨过去的自己,更痛恨现在的自己,但却无处宣泄,憋在心口中竟是苦涩难熬。他慢慢地坐了下来,靠在他的身边,望着阴沉沉的远方,深吸了几口气,沉静的说道:“哪有疯子会说自己疯了……”顿了一顿,转过头,低眼的看着他,继续补充:“其实,我们都是疯子,为了心中的一点执念,而着了魔……”
微微一凛,躺在雪地上的顾常乐往左一侧,静静的瞅着许信阳大半边的侧脸,“这话,一点也不像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
“是吗?”许信阳抬起头,望着枝桠上白皑皑的积雪,“那、以前的我,是个怎麽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