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关七每次出来,必定风雷大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何等妖孽?”庄周看看天,嘲讽道。
待庄周到了三合楼。
却已然没有三合楼了。
只有一片废墟。
废墟里站着人。
白愁飞,王小石,雷纯,温柔,关七……
指正对上刀,剑。
指是惊梦的指。
缓缓的慢慢的,甚至是温柔的,像是经营了一场午间的甜美的梦境。
梦醒便是死亡与冰冷。
刀是相思的刀,如弯弯女子眉梢,轻轻的风情万种,却也最是无情。
剑是销魂的剑,带着潇洒的不可一世,最是断魂。
这一对,是惊梦还是无情断魂?
无人知道。
也不会有人知道。
因为指的主人,刀与剑的主人,都已经收了手。
白愁飞和王小石刚刚被关七的‘破体无形剑气’所驱使,对着关七所发的绝招,竟然冲着对方去了。
这二人匆忙下双双收手,都各自受了内伤。
关七却已经攻来。
王小石和白愁飞狼狈闪躲,然后白愁飞的唇扬了一瞬,王小石的目光亮了。
他们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咳嗽声。
一道清艳的刀影恍若自天边缓缓而来,刀掠起,像是情人的倩影,还带着淡淡的香气与□,刀落下,落下美丽的光华。
握刀的是一个凄落的人。
凄落到,只是望上一眼,就悚然惊梦。
这样的一道刀影,让人恨不得为它生,为它死。
这样的一个人,便是那桃花满院,也敌不过他一人。
红袖刀。
苏梦枕。
所有的人都愣了。
因为那把美丽无比的刀正架在一个人的脖子上。
关七的脖子上。
架在这开封与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并列的第三大势力‘迷天七圣’的盟主关七的脖子上!
关七静静的看着苏梦枕,眼里什么也没有,似乎那把刀不是在他的脖子上。
庄周也在看关七。
关七有一张孩子脸,他眼神的茫然,已经达到了空洞的地步,甚至他的五官和表情,都只让人有一种空洞的感觉。
他的双腕之间,被一条斑褐色的锁练扣着,钢箍就在腕上,铁链长仅二尺,双踝之间,也有钢箍,扣着三尺不到的斑灰色锁链。
就像监犯一样。
可惜他不是孩子,也不是监犯。
庄周忽然道:“我不能这样杀你。”
红袖刀离开了关七的脖子。
远处传来一声惊叫:“不要。”
他的刀神奇的回到袖子。
他本来可以杀了关七,这本来就是他的目标。
只要杀了关七,今日这一场局就有了结局。
可是他没有。
“你是苏梦枕?”关七问。
“是。”
“你为什么不杀我?”
“偷袭而杀人,没有意义。”
“我不会领你情。”
“我也不需要你领情。”
“好。”关七冲向雷纯,“那么你就来吧。”
雷纯安宁的站在那里,看着关七向她而来,不动,不叫,一双清灵深邃的眸子恍若藏着千层云影,万尺湖水。
可谁知道那云影与湖水下隐藏的是不是无奈心酸,是不是惊惧仇恨?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苏梦枕出现的那一刻,雷损惊叫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明白了。
雷损叫她在这里等,分明是以她为饵诱出关七,和金风细雨楼联手除去这第三大势力。
在这场权力更替的局里,她不过是那谁人皆可推动的一粒棋子。
不过,这三合楼里的人,除了雷损和苏梦枕,又有谁不是这局里的一粒棋子?
她微微敛眸,敛下眼底的惊光浮梦。
至少她相信苏梦枕会保护她。
至少她也相信关七不会杀他。
这就够了,只要活下去。
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她的脸上忽然落下了几滴滚烫的液体。
她抬眸看去,那一瞬间,她眼里的云影湖水终于掀起惊涛骇浪。
苏梦枕的喉咙在关七的手里。
关七的一只左手齐腕断下,在她的身边。
关七竟是拼着一只手,将苏梦枕的咽喉抓在了手里!
雷纯真切的感到了害怕。
不是怕那么多那么多血,不是怕关七。
她只怕苏梦枕死去。
怕关七杀死他。
怕他死去……
白愁飞死死地盯着那只手,在这一刻,他连呼吸都轻了下来,生怕重了些惊动了关七。
关七的手忽然放了下来,就像是苏梦枕的刀放了下来一样。
他说:“我不欠人情。”
庄周摸摸喉咙,眼里同样无喜无悲,只有一片废墟,与那废墟中燃烧的一把鬼火。
他笑了:“有意思。”
关七本来也想笑,但是他的脸忽然青了,青的彻彻底底。
他看见一副棺材。
他脚下一动,倏尔移了出去,要冲出重围。
关七居然被一副棺材吓得移了出去!
那棺材里究竟是什么?
庄周和雷损,白愁飞和王小石,追了出去。
刀气,剑气,指力,雷声,雨声,喊叱声。
开封都似乎要被这多年不见的惊世之战所震惊。
关七还没有败。
即使四人围攻,已断一臂,还是没有败!
他尖声道:“上天入地,我无敌!”
这时,天边忽然响应他一般,轰隆一声,一道厉芒直直向他而来。
关七怒吼一声,一剑反出,竟是生生向天还了一剑!
“天敌……”雷电依旧击中了他,“上天无敌。”他嘶声喊道:“天亡我!”
说罢,他走了。
功力几乎全废,竟然还是走了。
白愁飞叹道:“好一个关七!”
好一个关七!
只怕这世间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关七!
23十五
江湖风云,转瞬即变。
今日吒紫嫣红开遍,明日便付与断井残垣。
当年风头无二的‘迷天七圣’随着关七的败走正式沦落。
其所属弟子被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系数瓜分。
开封三分天下的格局告破。
接下来,便是六分半堂与金风细雨楼的不死不休!
“后日,六分半堂总堂恭候。”
“一言为定。”
“后会有期。”
人总是喜欢在定下约定后说这两句话。
但此时此刻这两句话却不仅仅代表这两句话。
那是两个人的名字。
一个是“六分半堂”的供奉,一个是“金风细雨楼”的长老。
一言为定是个老人。
他说出来的话,就像囚犯在监牢接到了判决。
这个人曾在朝廷任职制定经筵仪洛、论辩政事,曾任“侍读学士”官衔,失势之后,退任金风细雨楼的长老,因顾念当年声誉,不便以真名示人,江湖中人,都以“一言为定”称之。此人说话一言九鼎,当年,在皇帝面前讲经明义、进谏辩政,连天子都得听他几分的话,在武林中,他的地位更加特别,说出来的话,更是权威。
“后会有期”则刚好相反。
当他对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一个好端端的人迟早都会变成囚犯,与他在狱中“后会有期”。
因为“后会有期”掌管的是刑部,由留县小捕快一路升到如审刑院评议,后掌大理狱员外郎,眼看要升到尚书侍郎,却因脾气太坏杀戮过重而被御史及部下朱月明弹劾,被撤职查办,摇身一变,在“六分半堂”里贵为供奉。
这两个人一出现,已明明白白的显示:后天正午六分半总堂之会,便是生死之会,存亡之决。
苏梦枕和雷损说完了,就各自离去。
他们一走,他们的部下也就跟着走。
苏梦枕步伐一动,整个金风细雨楼旗下的高手,也簇拥而去,阵势依然有条不紊,王小石和白愁飞看着前头那个苍白的男人,心里忽然生起了一种明悟:
──这才是“红袖梦枕第一刀”的气派。
——这才是苏梦枕强烈无匹的气魄。
——这才是苏梦枕。
——纵使病体沉疴,朝不保夕,依旧君临天下而又名动天下,独步天下的苏公子。
——不是苏长青,也不是他们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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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不到十二个时辰。
普通人睡上一觉,做上几个美梦的时间。
唐宝牛和张炭却已然从酒馆转战牢房。
理由是杀人斗殴。
杀人斗殴?
哈。这真是一个再好用不过也是一个再没用不过的名头了。
近日,这开封府下何处不杀人?何处不斗殴?
唐宝牛和张炭被吊在牢房里望着朱明月的那张胖脸,齐齐的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