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令狐冲突然心道不妙。怪不得林平之不愿与他同行,想来是已经预料到了这一步。林平之若是知晓他现下还在为华山派思虑,定然心生不虞。怕只怕他这小师弟生起气来,不打也不骂,只需转身就走,教他遍寻天下而不得,这才叫坏事。
他既在黑木崖上许了林平之,这便是要做到的。他是个孤儿,岳不群于他有养育之恩,不到最后关头,他也绝不出手杀了对方也罢了。至于小师妹……
令狐冲仰头喝了一大口酒。鱼和熊掌不可得兼,相见于华山,也只能相忘于江湖了罢?若是之后出了甚么事,他护着小师妹不受辱,也就只能如此了罢?
傍晚,林平之下楼去吃了饭,没在酒桌上瞧见令狐冲。下午华山派来过,他那时在练功,并无觉察,故略感诧异。他吃过以后回了房,刚洗浴完,就听得有人敲门。开门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一身酒气的令狐冲。
这样子不去睡觉,跑他这里来做甚么?林平之便皱了皱眉道:“大师哥,你走错屋了。”因着左右都是恒山派弟子的房间,他这话声音压低了。
“自然没错。”令狐冲虽然喝了酒,但还没到烂醉如泥的地步,神智还算清醒。“平之,你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走了。”
“甚么?”林平之又皱了皱眉。听着令狐冲的意思,这问题大概还是和五岳大会有关的。他侧身让了让,道:“进来说罢。”
令狐冲进了屋,也不坐下,只转身正色道:“你是不是要向师父报仇?”
“这时候你还管他叫师父?”林平之回过神来,只报以冷笑。如果令狐冲这回就是打算和他说这个的话,那没甚么可说的,他绝不退让。
令狐冲听他的语气,赶忙道:“我不是拦着你去报仇的意思……我是想问,师父固然有错,那师娘和小师妹……”他说到小师妹的时候自觉心虚,语气不由得低下去;不过又想到自己已然做了决定,那眼神倒还能直直地与林平之对视。
林平之听他提到宁中则,那脸色才缓和下来。“岳不群所做之事,师娘师姊又全然不知,干她们何事?师娘待我自是恩重如山,我如何能以怨报德?至于师姊,”他斜了一眼令狐冲,心道此人果然心念旧情,“若是某人心心念念着,也大可去追,我绝无二话。”哼,难道他林平之还会哭哭啼啼地求他留下来不成?
令狐冲听到前面,还道林平之恩怨分明甚好,再听到后面,立时就急了。“平之,我只不过问问。我令狐冲说的话,甚么时候都是算数的。”
林平之嘿了一声,默然不多语。静默片刻,他冷冷地道:“这天色也晚了,大师哥回房歇息罢。”
令狐冲见他径直走向床幔,一个眼神也不多给他,顿时就生了一种危机感。若是今日他就这么走出去了,以后估计就真的不要想见他小师弟一面了。这么想着的他快步向前,抱住对方。因用力过猛,两人一起朝前跌到了床上。
【此处省略拉灯情节若干千字,如有定制再补齐。】
☆、46
作者有话要说:第四十四章 一手对敌
因在客店之中,两人也不敢多做声响,只互相弄出来了事。林平之喜洁,也不顾令狐冲怀抱,直挣脱出来,想要沐浴。令狐冲虽意犹未足,但也知道过犹不及,也起了身,依言回房洗澡。
第二日里,林平之天不亮就出门练剑去了。令狐冲起来,兴冲冲地去找他,结果扑了一个空。他本以为林平之待他可能会有些新的不同,不免略有失落。不过他转念一想,若是真要什么腻歪歪的表现,那也就不是他和林平之的关系了。于是他下楼去喝酒,依旧是自斟自饮,想着等一会儿干脆也练功去罢。
不过他那一壶酒还没喝完,仪琳就找上来了。别无其他,她刚刚在街上看到了华山派众人,觉得需要先和令狐冲通一下气。“令狐师兄,我刚刚在外头看见岳大小姐了。”她一面说,一面小心地觑着令狐冲的脸色。在她眼里,令狐冲是被冤枉的,定然还是心心念念着华山派以及他的小师妹。若是等到嵩山绝顶上,令狐冲才发现岳灵珊也来了而失态的话,那就不大妙了。
“嗯。”令狐冲应道。昨日里他已经见了岳灵珊,此时当然按捺得下。“我既然答应了定闲师太,就定然要护得你们周全。”虽然在旁人眼里,他这个男人跟着一大群尼姑后头不好看。
仪琳见他神色镇定,不由得欢喜道:“令狐师兄帮了我们恒山派这许多忙,仪琳自然是信的。只是刚刚,华山派知道你在我们恒山派,说了几句……不大好听的话,几位师姊和他们吵起来了,我这才来告知于你。”
什么叫不大好听的话?令狐冲蹙了蹙眉,估计也就是和刚才他想的那些类似罢。他现在也不想知道是甚么了,但是恒山派上下都是帮着他说话的,这点确定无疑。故而他只道:“我令狐冲行得正做得直,也不怕人家说我甚么闲话。若是下次还有这事,你们当做没听见便罢了。”换做是之前,他肯定心寒,而此时,知晓岳不群为人,就连心寒也省了。
仪琳知道令狐冲是怕她们去强出头,若是武功不济的话,还得吃亏,连忙应了下来。她一面想着,华山派岳先生真是眼拙,竟然将令狐师兄逐出山门;另一面又想,若是令狐师兄一直留在她们恒山派,也不是坏事。这许多思虑之间,便没注意到旁的去了。
待到三月十五,恒山派众人起行上山,令狐冲才以真面目示人。走到半山的时候,便有四名嵩山派弟子迎上来,给他们引路,执礼甚恭。山道上打扫干净,每过数里,便有几名嵩山弟子备了茶水点心,迎接宾客,可见左冷禅用心程度。
行了一程,又几名嵩山派弟子迎上来,替了之前那四名弟子的工作。他们虽口称敬语,但言语之间,不乏有对恒山派无人的蔑视以及对左冷禅必得五岳掌门的必得之色,教人看着极不舒服。路上碰见些瀑布奇景之类,领头弟子一一介绍,里头不乏暗示嵩山乃天下之中,还是历代帝王祭拜之所,不过都教令狐冲三言两语刺回去了。
林平之在一边冷眼看着,并不说话。嵩山派弟子原想问他拜帖,又见他一副全不以为然的样子,心想恒山派既然能叫令狐冲来代掌门,多收一个男弟子也不奇怪,心里头便生了几分鄙视。
转了一个弯,上头云雾迷蒙,有十几个汉子手执兵器,拦在山道上。其中一人听得声响,道:“令狐冲几时上来?朋友们若有见到,便知会我瞎子一声。”
这声音极是耳熟,令狐冲和林平之同时抬头望去。只见说话那人须发箕张,脸色阴森,一双眼睛却是瞎的。再看他背后诸人,竟全是瞎子。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当日白马庙时遇到的那一行黑衣蒙面人。那时令狐冲以新学的独孤九剑刺瞎了那群人的双眼,此时一见,却的确是嵩山派下的人了。前仇旧怨,说不得要刀剑相向。
“却又如何不说话?”那人道,又往前走了一步,手里弯刀出了鞘。再看另一头的嵩山派弟子,却是脸上带笑,一副幸灾乐祸、准备看戏的模样。
“令狐冲在此。”令狐冲向前一步道。这群人为他而来,绝不能波及恒山派诸人。
果然,这十几个瞎子一听他的名字,立时一片刀剑出鞘之声,各个扑了上来,口中都骂道:“令狐小儿,害你爷爷好苦!”
此地山势陡峭,如若打斗起来,一不小心便会落入万丈深谷。却是缠斗不宜,快刀斩乱麻才是上策。令狐冲见他们一齐攻将上来,正想拔剑迎敌,忽而听到耳边呼呼风声,几粒石子破空而去。那声音甚是尖锐,足见出手之人内力深厚,带着那石子劲道十足。
恒山派众人正想帮忙,却听得一片啪啪之声,前头那冲过来的十几个瞎子便如同时撞上一堵看不见的矮墙一般,纷纷跌倒在地。他们速度本来很快,这猛地一停,砍到了同伴或是滚做一团都算是好的,原本在边上的几个立时就掉落山崖,尖叫之声带起回音,听起来颇为凄厉。
这一下电光石火,看清的只有令狐冲一人,其他人只见得眼前一晃,然后情形就变了个样子。再往那来势之处看,就见得林平之正闲闲地掸手上的土灰,边上山崖的石子还在滚落。“嵩山派的待客之道,我倒甚是喜欢。”他凉飕飕地道,只把之前嵩山派弟子的语气学得十成十像。
嵩山派弟子面色立即就涨红了。带头的那个本想说,这群人不是他们嵩山派下的,他管不得;但马上又想到林平之刚才露出来那一手功夫,耳边那落崖之人的尖叫声依旧缠绕不绝,生怕也遭了一样的事情,只得憋着,直到把一张脸憋成了土灰色。随手拿起一把石子便可杀人于无形,他们可得罪不起。就算此人真是恒山派的男弟子,他们也只能恭恭敬敬地捧着。
至于剩下的几个瞎子,便是眼睛瞎了,也听到了同伴落下去之时的声音,只往旁边缩去。虽不知来人为谁,但只这一手不是暗器胜似暗器的功夫,高下立判。是石子,便能在同时点了他们许多人的穴;那若是一把刀子呢?他们便是自认武功不济,眼力见儿还是有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