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顶着一对熊猫妆,在早起的瑟瑟秋风中,跑到空旷无人的萝卜地里给路郝拨了个电话,文寒等不及明天见面再说,他现在就想告诉路郝。
路郝睡眼惺忪的一看来电显示——“媳妇儿”,觉立马就醒了大半。他刚刚在梦里还梦见文寒了……真是“心有灵犀不点通”!
等到两人煲了好一会儿电话粥,路郝还不知道一个多月前还发生过这种事,他不怪文寒当时不告诉他,他清楚小文的为人。他想小文那么做,一定是有他的苦衷。
作为新世纪的中国好老公,就是要无条件地支持自己的媳妇。
文寒只在电话里只跟路郝说了个大概,很多细化的东西,还是等他明晚见面谈才能说的比较清楚。
这天气温很低,文寒出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薄外套,他肚子里没食,整个人被小风一吹,更是觉出冷来。
“阿嚏……阿嚏……”
电话那头的路郝听见小文打喷嚏,忙关心几句就挂了电话,他不舍得自己媳妇做贼似的老跟外面冻着。
小文想:“别是要感冒……”
怕什么来什么……
文寒吃过早饭,跟着侄子外甥女玩了一会儿,就躺在炕头吸溜鼻子。清鼻涕总是止不住的往外流,鼻子彻底决了堤。他把一块卫生纸卷吧卷吧塞进鼻孔里,打算定时定点地擤一次鼻涕,也好省点卫生纸。
文寒他大姐叫文清,名字还算挺有诗意,可人长得却跟诗意一点都不沾边了。他大姐和他二哥都随他爸,爷儿三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说白了,就是长得很一般。只有文寒这个幺弟随了他妈妈的好基因,生的还算清秀可人。
文清和文寒爸隔了一张门帘子站在屋外,两人都在想着怎么组织语言。他大姐听说文寒周五回家,周六一大早就从婆家赶回了娘家。
文清小声的说:“爸,进屋啊?”
她爸点点头,道:“走。”可老爷子踌躇了得有一分钟,这才迈开腿。
两人进了屋,就见文寒瘫在炕上,鼻子眼里堵着纸。
“娃这是咋啦?流鼻血啦?”文寒爸先出了声。
“感冒了……总流鼻水。”文寒正在假寐,可能是染了风寒的缘故,他脑袋发沉,有点头重脚轻的赶脚。
文老爹:“哦……那试没试体温啊?发烧不啊?”
“刚试了,三十六度八,不烧……就是脑袋有点沉。”
文老爹一听,转头就对文清道:“他大姐,快给你小弟煮一碗生姜水来!”
文清嘴里应着“是”,立刻就出去煮姜水了。
文老爹最喜欢他这个小儿子,这孩子不仅长得像他那过世的老伴儿,而且孩子有出息,学习好,在城里当老师。不用在庄稼地里跟他一样当农民,他觉得文寒就是老天送给他的一块宝,明摆着是留着光宗耀祖用的。
没多大功夫,文清就端着一碗姜水进屋了,她还贴心地放了一勺土红糖,她知道她小弟嘴巴叼,打小儿就喜欢吃甜的。
文寒接过汤碗,趁热喝了。
他裹着薄被一捂,还真就出了一身薄薄的细汗。
虽然不发烧,可出了这一层汗,小文登时就觉得脑子清明多了。可他还是倚着被垛眯着,想安静的养养神。昨天一晚没睡,又惹上感冒,身子简直太乏了。
文清见她小弟又要睡着,拿手肘拱拱自家老爹,用眼神儿示意文寒爸赶紧说话。
文老爹看自己小儿子病恹恹的,他心疼孩子,不想打扰孩子休息。他冲自己大闺女一瞪眼,那意思是怪文清不懂事,不知道心疼自己弟弟。
“那人家还等我今儿下午回去回话儿呢!真是的……问问咋地了……”文清小声嘟囔着。
“那让他们家等等咋地了……”文老爹十分地不乐意……
文寒听见他大姐和他爸在小声的说着啥,反正音量太低他听不清楚。他就想不会是家里又没钱花了吧,他上月才给他爸寄的生活费,随即问道:“爸啊,大姐……是有啥事?”
文清一看自己小弟醒了,心中欢喜。可她自己不说,偏又拿手肘拱她爸。文老爹很不喜欢自己大闺女这个性格,明明是她先挑的头儿,自己不说非等着别人替她说。
你说烦不烦?!谁遇上这样的都烦,老爷子心里能不烦嘛!
可他再烦再讨厌,还是腆着一张老脸跟自己小儿子说道:“那个啥啊……你姐想给你说个对象……”
相亲
本命年这一年,文寒没穿红秋衣红秋裤,就连红内裤也没捞着一条,他只给自己买了双印着“踩小人”的红袜子。
两块九毛钱,而且就买了一双,和别的袜子轮换着穿,穿了都快一年了……脚趾头和脚后跟那都磨得薄薄的,眼看就要“前漏枣后漏梨”了。
他是个比较迷信的人,可是为了省钱,还是没舍得给自己置办一套“本命年红”。更不消说开光灵符或者转运珠这种高级奢侈品了,他想都不敢想。
现下他裹着被盘腿端坐在炕上,他爸和他姐都站在地上,乍一看好像显得他家庭地位还挺高似的,其实……文寒现在的处境是特别被动的。
“啊……?”他刚喝了一碗姜水,口腔里还很湿润着,可是他还是干巴巴的回应了这么一个没什么实质意义的字。
文清看她爹替她把任务完成了一半儿,剩下的就得靠自己了。
她一屁股坐在炕上,挨着自家小弟,紧锣密鼓地张罗起来:“小弟啊,我们村有一户老韩家,他们家有个闺女比你小两岁,今年刚大学毕业,正找工作呢,小姑娘长得水灵着呢,姐想给你说说,要是你们俩好上了,就让小韩跟你去D市发展,你觉得怎么样?”
文寒:“大姐……”
他刚叫完一声姐,就觉得鼻子里堵的发涨,随即拿掉塞子,用力擤了一大滩清鼻涕出来。
村口小卖部里的粗糙卫生纸擦的文寒的鼻头儿见红,文老爹扯了一下自己大闺女的胳膊,道:“你没见你弟病着哪!咋非得不让孩子好好躺会儿?”
文清挺生气地站起来,她爸忒偏心了,她小弟在她爸眼里是个孩子,在她眼里,早就是个剩的不行不行的大龄男青年了。
她拔高了音道:“不就是个小感冒吗!我也是为我弟弟好,文军就比文寒大一岁,孩子都有了!要说咱家小弟在村儿里长得就算顶俊顶俊的,还是有文凭的知识分子,咋都二十五了还连个对象都没有呢!我看着都替他着急!”
文清的性格带些泼辣,也不知道随谁?反正文家老两口儿都不是这种脾性。哦对了,文军是文寒的二哥。
文老爹一瞪眼道:“娃在城里上班,城里人都结婚晚!”
文清道:“咱甭跟城里人比,咱就是乡下人,您老就说说小弟要是总不处对象,您受的了不?”
文老爹被她这么一问,也有点说不出话来,其实他心里也着急,当爹的咋能不着急呢?虽然文军的媳妇给老人家生了个大胖孙子,但是文寒才是文老爹的心头肉。他老伴儿刚去世不久,他活着也没啥意思了,谁知道万一哪天突然就不行了,真怕临死前还没见着自己的小儿子娶妻生子。
农村人的想法其实挺简单的,家里只要有男孩子,长大了一定是得担负起传宗接代的重任的。
文寒长得好看又有文化,他爹更愿意盼着他找个好对象,早早结婚开枝散叶,让他们老文家越过越好。而且孩子大姐也说,那个老韩家的闺女也是个大学毕业的,听着倒是跟自个儿儿子挺登对的。怎么说也比文寒将来找个城里姑娘当上门女婿强,省的受老丈人家的闲气!
文清看她爸那表情,就知道说到她爸心坎里去了。她又在炕上坐下,跟文寒说“小弟啊,你见见小韩呗!”
“大姐……我刚二十四,不是二十五……”
文清一愣,才明白文寒说的是他的年龄问题,她呵呵呵笑道:“都一样的,二十四跟二十五有啥区别?你就是在城里待惯了,非得按周岁把自己往小了说……”
文寒心想二十四和二十五怎么能一样呢?他大姐今年二十九周岁,见谁跟谁说自己三十了……他真是不太能理解。两人虽然是亲姐弟,但是思想观念不太一样,他只能冲他大姐笑笑,也就不再说话了。
文清看她弟弟冲她乐,还以为文寒是同意见小韩,心下一喜,说道:“那就这么定了,我今儿下午回去就告诉老韩家一声去,小弟你明天下午才回城里去呢吧,正好,明儿一早我就带着小韩来,你俩见个面好好聊聊,要是行咱年底就把事给办了,好姑娘可不等人哪!”
文寒吓得一哆嗦……这还没见面呢就要办事?他大姐说话也太瘆人了!“不是……姐……咱用不着这么着急啊!再说我也没想见……”
“这哪叫着急啊!这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要是晚一步,让别人抢了先,姐上哪再给你物色个这么合适的去啊?!想当年我要不是结婚结的早,等晚几年生孩子都不好生了,你没看现在电视上都说……”
“行了行了……!”文老爹赶紧打断文清。
瞅他大闺女这说的都是哪儿跟哪儿,好端端的就扯到生孩子上面去了,烦不烦!“快让娃赶紧躺会儿吧,没看孩子的脸都刷白刷白的嘛!”也不管自己闺女愿不愿意,瘦不啦叽的文清被同样面黄肌瘦的老爹给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