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熙：「差了一步。」
「哦？一乔可南凑过去看了看，「你还有三十几步啊，错一步又没差。」
苏沐熙嘟嘴。 「不行啦，这样会弄到只剩三步才过关，那分数就凑不到三颗星了。」
这游戏不是随机的吗……而且追求关关三颗星，你是陆衍之第二啊？乔可南：「游戏而已，不用这么认真吧？」
苏沐熙放下手机，娃娃似的脸很正色睇着乔可南：「叔叔，不管游戏还是人生，只要走错一步，不小心就会死翘翘了喔。」
乔可南一怔，见一个近七岁大男童用严肃的态度讲这种话，那感觉……实在很微妙，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才儿童？「可是叔叔不这样认为耶。」
苏沐熙歪头，圆润漂亮的眼瞅着他。
卖萌谁不会？他可是得了菊花真传的。乔可南也学他歪头，继而想想自己都三十几了，这样做……有点蠢。「咳，你还小……我不是轻视你喔，但人生的每一步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举例来讲，吃饭的时候你喜欢的是吃饱的结果，还是吃到食物的过程？」
苏沐熙想了想。「吃的过程。」
小孩子讲到吃，眼睛就亮了，乔可南笑：「对吧？举个例子，我们辛苦赚钱，然后去买东西。你有了钱，可以买你想要的，一边想一边挑，感觉很幸福……尽管到结帐那一刻，一切就结束了。可是过程很快乐啊……这样不就好了？」
苏沐熙：「买错了怎办？」
乔可南：「简单，去退啊！」
苏沐熙：「若不给退呢？」
「那就想有没别的用途……再不济，当小礼送出，搏得友情，也算不赔。」乔可南继续传道：「而且，有时候，所谓的走错，未必是走错，那是上天要你历经的，你不走一遭，怎知道那是错误的？」
「……」苏沐熙皱眉。「叔叔，你是传教士吗？」
「我不是。」乔可南尴尬摸头，只是习惯了和育幼院的孩子传达观念，希望他们不要把被扔弃这件事当作错误的，那是上天要他们活得比别人更好、更强悍。
原来不知不觉，他也染上了陆洐之的想法。
「总之，」他接过苏沐熙的手机，帮他玩起来。「不经计算，没有把握，忐忑不安……最后成功，你会更快乐。」
过关音效出现，乔可南瞪眼。「嗳，我过了？天啊，一千三百一十二关……我居然过了？陆洐之都没玩过啊，啊哈哈哈！」
七岁的苏沐熙：「……」
三十三岁的乔可南：「咳，所以啦，你看叔叔多开心……」
开心到姥姥家了，有够丢脸……乔可南面红，把手机还给他。
苏沐熙若有所思，按下一关，这一次他放空脑袋，随意乱拨。
乔可南手机响起，是苏砌恒翻唱的<糖果粉碎者>：我看着你手指头挑挑拨拨，你一直想下一步动哪一颗……你要不要想一想跟谁一伙……
他接起，「喂？」
陆洐之：「把孩子带过来。」
「喔。」乔可南挂手机，看见苏沐熙瞠眼盯着荧幕，不禁迷惑。
「我过了……」他童音喃喃，越发高昂：「我明明随便乱拨耶！还走错好几步……」
「偶然的幸运，不是很幸福吗？」乔可南哂笑眨眼，「走吧，我们去找你舅舅。」
苏沐熙不动，乔可南：「怎了？」
苏沐熙抬头，怔怔道：「所以，我可以随意按我的意思，走错也没关系？」
乔可南一愣，随后笑：「可以啊，你是孩子，比谁都有这样的权利。」
※
乔可南牵着苏沐熙走进三个大人所在的会议室，苏沐熙一见舅舅，立刻褪下刚才那副小大人样，扑抱上去。「舅舅！」
「小熙。」苏砌恒抱住他，整个人多了几分生气。
一旁的唐湘昔第一次看见孩子，不由怔然。「真的很像……」
苏沐熙问苏砌恒：「他是我爸爸吗？」
苏砌恒摇头。「不是。」
苏沐熙加大了攀扶的力道。「那谁是我爸爸？」
苏砌恒感觉难以启齿，倒是唐湘昔丝毫不在乎孩子感受。「你爸失踪了，可能死了，谁知道。」
苏砌恒恨恨瞪他，苏沐熙反而呼了口气，道：「太好了。」
太好了？在场众位大人无法理解，他说：「这样我就不用离开舅舅了，早说了我不需要什么爸爸，我只想跟舅舅在一起。」
他童音软软，教人发软，可唐湘昔却奇异地拧起眉，看着苏砌恒欣慰又宠溺的神情……甥舅俩在自己的世界里亲热，他很不高兴，非常非常不高兴。
「但你有爷爷。」唐湘昔开口。
苏沐熙扳手指算。「我有外公、有妈妈、有舅舅……虽然有两个人过世了，可是舅舅对我很好，我不需要别人了。」
唐湘昔莫名想呛他。「你这么小，怎知道自己需要或不需要什么？」
苏沐熙圆滚滚的眼睐着他。「很多大人也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啊。」他抱紧苏砌恒蹭了蹭。「像我就很清楚，我只需要舅舅。」
唐湘昔不知为何气得不行。「给我下来！」
苏沐熙朝他吐舌。「不要咧～」
唐湘昔：「……」
陆洐之总算开口：「行了行了。」他看向唐湘昔，目光锐利。「你确定孩子是罗家的？」
唐湘昔不答，他说过，不信可以再验。
陆洐之瞥了眼检验单上「德安医学中心」的标志，这是唐家旗下产业之一。
他缄默许久，罢，罗家至少比唐家好对付。陆洐之看向苏沐熙：「你的意愿呢？」
唐湘昔挑眉，有些不高兴。「孩子没成年，他说的哪能算数？」
「我要跟舅舅。」苏沐熙开口，他童音坚决，又含委屈。「为什么你们大人都不尊重孩子的意见？舅舅，我不想找爸爸，也不要爷爷，我只想跟着你，呜哇哇哇……」
苏砌恒：「小熙……」
他哭得很大力，又惨又可怜，即便是妈妈逝世，他都很坚强，可现在，他却第一次像个吵糖吃的孩子，用哭泣表达自己的意愿。「舅舅，以后我保护你。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舅舅……你都没有问过我，就要把我送人……」
苏砌恒耐心安抚，「小熙，或许那边对你比较好。」
苏沐熙：「好又怎样？不好又怎样？我不想去啊，这位叔叔说了，这是我的权利，我可以争取。」
「嗳？」矛头指向乔可南，乔可南打哈哈：「你们看，孩子都哭了……」
气氛未解，乔可南只好吁口气：「偶尔你们也该听听小孩子的意见，他们懂的未必比我们少。」
假如可以，他真想给在场大人一人一记头锤，不过不行，而且自己会痛，划不来，所以还是算了。
乔可南：「我以前接离婚案，孩子都会选择对他有利的人走。这利呢，指的不是金钱，而是那人愿意为他牺牲到何种地步。举个例子讲……」
「好了好了。」陆洐之打断他。
乔可南吐舌。「不好意思，僭越了，Master。」
众人表情一下子有点诡异——针对陆洐之。
陆洐之无言，决定让青年下回在床上这样喊他。
「小熙，过来。」乔可南想带孩子回隔壁，剩下的扔给丑恶大人们继续磋商。
唐湘昔看着苏沐熙：「罗老也是我舅舅，倘若你珍惜你舅舅，应该能体会我的心情。他老人家失去儿子，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孙子，却不给他认……苏砌恒，你是这样教育孩子的？」
苏沐熙：「你不要骂舅舅！」
唐湘昔：「我仅仅说出事实。」
苏砌恒吐口气，「他说得没错。」
他在乎小熙，罗家那位难道就不在乎？
他晓得自己能力低微，也做好孩子会被带走的准备，倘若无法由他养育，偶尔见上一面也好。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从头到尾，他都没跟小熙好好谈，除了告诉他要找爸爸。小孩子心细敏感，苏沐熙分明害怕被抛弃、害怕自己不要他……于是乖乖的，连哭或质问都不敢。
直到现在，苏沐熙眼泪汪汪。「舅舅，你不要我了……」
苏砌恒：「不会的、不会的。」
他太自暴自弃，只想抛下一切走开，忽视了孩子想法，他不是个完美的扶养者，可小熙肯定了他，世上有什么心意比这个更珍贵？他又有什么道理，不坚强起来？
现今，小熙是他唯一寄托——在这个虚伪世界中，硕果仅存的真实。
他终于懂姊姊说的：不要小看血缘，它能给你许多力量。
或许对罗父而言亦是如此，但人是自私的。
生身父亲就罢，只是爷爷，那同样只是亲戚而已，不是吗？三等亲又如何？既然小熙不要，那他便不放手。
苏砌恒握了握拳。「跟扶养相关的事，我全权委托陆律师处理。」
唐湘昔看着口径一致的甥舅俩，心情无法言喻的差。他自认有一双利眼，没看走过人，苏砌恒却成了例外……他来往过几个人，苏砌恒无疑是最乖的那个，恍若小兔子，沉默乖顺不吵闹，有时候独立过头，挨了委屈也不吭，完全不像受包养的明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