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死吗?”
阿七还是重复着自己刚才的问话。
“不一定的……”
阿七转身往回走,入眼的浮华他全然看不清,紧了紧身上单薄的秋衣,这天气越发凉了。
到了馆子,阿七直接去了二楼,推开门的那刹那,安容也抬头望着他,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阿七觉着,好像也值了。
“你去哪儿了,我还四处找你呢。”
阿七奔了过去,紧紧抱住了安容,把头埋在他肩上,直到安容肩膀上传来阵阵湿意,他才知觉,这人竟是在哭。
“怎么了?”
阿七仍伏在安容肩上,“赵公子说你过得苦,他说你过得苦,我也苦,咱倆都苦……”
安容心下一紧, “他跟你说了什么?”
阿七不答他,自顾说着,“从杂役房走到你这儿,一共得走一千二百来步,就从门口开始算起,一直算到你屋子门外,有时候步子跨大了,一千步也就走到了……每次到了这儿,我只要再抬脚走几步,就能见着你了,可我只敢窝在门外,一直呆到你屋子里再也没有光亮……”
“阿七……”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我以前在馆子里面呆的好好的,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阿七说着说着情绪几乎失常,哭得快断气了。安容清楚,这人刚才出去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稍稍平复后,阿七像疯了一般,狠狠地扒开安容的衣服,然后把自己的一并脱了,搂抱住安容,二人之间不留一丝空隙,情-欲弥漫,撩起了一波又一波的热-潮。
情到深处,阿七迷濛间,小声说了句,“不报仇了好不好,咱们离开这里……”这祈求的卑微语气,几乎耗尽了阿七所有的气力,说完这话后,阿七整个人就像虚了一般,如一汪水瘫倒了。
安容却瞬间清醒了,整个人彻底从情-欲里脱离开,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阿七抿唇不语,他当然知道啊,他也是人,也有私心。
安容失了兴致,拂开阿七,阿七却死命不撒手,又重新攀上安容的身子,“你笑起来好看,以后要常笑……”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安容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你今天碰上什么事儿了?是不是赵明朗跟你说了什么。”
阿七摇摇头,什么也不说。
其实直到现在,安容也没能想到,赵明朗竟会求着阿七去送死。他哪里能料想到,他的挚友逼着自己的枕边人去送死。
安容叹口气,捏了捏阿七的脸,“真丑。”说完就笑了,凑上去亲了亲阿七,心里却想着,再丑也是自己家的,别人看不得。
阿七这些日子越发奇怪,他脸皮薄,怕别人背后议论,晚上的时候一般都会回自己的杂役房。可这几日,这人倒像天不怕地不怕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直往安容怀里蹭,蹭着蹭着又把安容点着了火。一夜下来,两人几乎都没怎么阖眼。
这厢溺的是闺中之乐,安容总是戏说阿七,他要是个女的,保准儿是个祸国殃民的小妖精。
阿七却来了一句:祸国殃民是什么意思?
安容来了劲儿,一下子又扑倒了阿七,“就是这个意思。”
离那一日愈近,安容的心思也愈加沉重,因为直到现在,他都没能找到替他去刺杀梁怀石的人。其一,那人必须忠诚;其二,那人于自己而言,微不足道。可是二者合为一,要找出这么个人难上加难。没有哪个,愿意平白无故地替另一个人去送死。
这些阿七都看在眼里,也就只有这个时候,他才稍稍庆幸,还好有自己,愿意帮他达成心愿……只盼着,往后这人常开怀,日子别再过得这么苦了……
第46章 成亲
二楼厢房,赵明朗轻呷一口茶,不急不缓,“刺杀之人,我已经帮你找到了。”说完便将杯中之茶一饮而尽,稍稍有些不自在,也不再看向安容,怕漏了自己的心事。
“是谁?”
“这个……你就别问了。能成固然好,成不了日后再想办法吧。”赵明朗环视了一圈屋子,目光被屏风上挂着的一件衣服吸引,破旧补丁的灰蓝衫子,明显不是安容的。又看向了别处,蛛丝马迹间总能找到那个龟奴的痕迹,赵明朗心如明镜,知道这两人恐怕一直住在一块儿。
上次过来撞见阿七在他床上,看来并非偶然。
“对了,今天怎么没看到那个叫阿七的?”
安容垂下的眼睑忽又抬起,眼神如墨,透着几许思量,“怎么提到他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好几次来我都瞧见他在你这儿,今天没见着,倒不习惯了。”
安容没有再答他,脑海里想着的全是阿七。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身旁人睁着眼,直直盯着床顶出神,问他何时醒的,也不理人。后来,那人穿上衣服就出了屋子,到现在都没回来。
赵明朗瞧着安容心不在焉的模样,只当他在思虑明日的刺杀之事,就想给他下个定心丸,让他宽宽心,“别想了,明天一过,这事儿就结束了,你就等着……等着好消息吧。”
杀了梁怀石……于他而言,应该算得上是好消息吧。但另一方面,赵明朗内心十分不安,他不能想象安容若是知道这事,会作何反应?赌一把,赌血海深仇重于露水姻缘?
晚上,外头早已冷月如霜,阿七才回来,手上提了好些东西。他出了趟馆子,买来了一对红蜡烛,还有些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就是钱不多,不然他还想去成衣铺买两身崭崭新的红衣裳,一件是自己的,一件是安容的。
“好端端的,买这些做什么?”
阿七傻愣愣地看了眼安容,嘴里的那些话竟一句也说不出口,忸怩紧张之态全部现在了脸上,“我想……我买着玩的。”
安容笑了,他其实已经看出这人的小心思了,佯装不懂,只是想逗逗他。走上前,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左看看,右瞅瞅,最后盯着阿七,“真是买着玩的?那这些瓜子花生我可全吃了。”
“不是买着玩的,别吃……”
安容再也忍不住,捏了捏阿七的脸,眼前人别扭木楞的傻样,深深映在了自己的眸子里,安容的嘴唇凑到阿七的右耳边,“是不是想嫁人了?”
阿七这才恍悟,这人一直都在打趣自己,似怒似喜,回了他一句,“那你娶不娶啊?”
“那我可得考虑考虑。”
……
两人互相打趣了几番,说的全是闺中情话,旁人若听去只会脸羞耳红,安容像是在一天天开心起来,阿七的那颗心却时悦时沉。喜的是,这人也有恣意玩笑的时候,比之以前的他,安容对自己越来越好了;忧的则是,自己跟他的快乐时光只能止在今夜了,细想来,自己这辈子,还是苦了些,到头来好像什么也没剩下……
“阿七。”安容唤了声眼前出神的人。
“难受……”
“怎么呢?哪里不舒服吗?”说完安容还摸了摸阿七的额头,好在并无发烧之症。
阿七攥了攥衣角,“钱不够,没买到大红喜服……”说完,竟痛哭出来,安容也是没料到,这人会因为这事儿哭成这样,又无奈又好笑。
“我当什么事儿了,明天再买不就行了。”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阿七更是几近奔溃。
想来,一个如此怕死的人,不是生老,也不是病死,却是要为了一个人,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黄泉路,这得多大的爱啊,才会自甘如此。
安容好生抚慰了一阵阿七,这人情绪才稍微平复些。时辰还早,安容在一旁翻看着书卷。阿七却自顾忙了起来,去后院提了一桶水,把屋子的边边角角都好好擦试了一遍,有些地方够不着,阿七踩着木凳,仔仔细细,一块地方都没放过,全部擦了干净。
安容看书之时,偶尔抬头,不解阿七今日的反常,问一句,“这么晚了,怎么干起活儿了。早点上床,我一会儿也睡了。”
阿七不理他,一人忙得热火朝天,忙完之后,点上了白天买的那一对龙凤烛,顿时屋子里明晃晃的一片光,安容抬眼间,就看到阿七在摸那对红烛。
安容终于搁下手里的书卷,走了过去,搂住阿七,“没见过像你这么猴急的,相公还没开口,你倒自己把蜡烛点上了。”
安容说了,相公二字。阿七突觉胸口一窒,那种既惊且喜的潮水翻涌而来,涌上阿七的眼里,泪水迷蒙,阿七痴痴地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是你相公。”这话深情无比,安容的面容都被衬得又增了几分熠熠光彩。
阿七的泪水还在眼里打转,脸上却羞红了,嘴角还噙了一抹傻笑,这副模样着实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