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有点迷糊,阿七睁开眼的时候,仿若不知身在何处,可是一眼就望到了安容的幽潭,也就想了起来,自己原来在他屋子里。
“饿吗?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阿七点点头,安容随即披衣下床了,恍如在梦里,阿七仔细揉揉眼睛,这一切竟是真的。
安容走了一道,引来了无数人侧目,一来这个时辰,他平时一般都呆在厢房内,不会出来走动;二来大家觉着,今日的伶公子似乎哪里不同,许是那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跟平时的模样实在大相径庭。
这会儿厨房只有一个丫鬟在,那丫头见了安容,立马停下来手里的活儿,赶上来打招呼,殷勤而讨好。
“现在还有什么吃的吗?”
“有的,奴婢……奴婢可以做。”丫鬟的话里藏不住的喜悦,又有些紧张,她作为下等的粗使丫鬟,还是头一次跟伶公子说话。近距离瞅清了这位公子,没想到竟比之前远远瞧着,还要貌美。他身上干干净净的,跟其他满身脂粉气的小倌一点都不一样。
“伶公子,您怎么下来了?”
气喘吁吁从厨房外赶来的正是春蕊,彼时她正在跟别人闲聊着,听到夏荷跑来告诉她,说是她家公子去了厨房,春蕊这才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刚刚去楼上,奴婢看您屋子里黑灯瞎火的,还以为您睡了,您这会儿怎的下来了?要吃什么?奴婢给您做。”
“不用了。”
断然的拒绝,春蕊此刻的眼神恨不得杀死那个拿着锅铲的丫鬟,她可真会来事。
不一会儿,那丫鬟就做好了两道菜,春蕊急忙上前,“公子,奴婢来给您端上去。”
安容本欲拒绝,但突然想到了什么,颔首同意,于是这对主仆,一前一后走回了二楼。屋子里不比刚才,此刻透着昏黄的光亮。春蕊刚欲伸手推开门,安容止住了她,“在外面等一会儿。”
进了屋,阿七正盯着床顶发呆,安容过去给他拢了拢被褥,把他身子严严实实盖住了,这才沉声道,“进来。”
春蕊实在没料到阿七竟会在此,而且还躺在她们公子的床上,提着心,吊着胆,搁下手里的托盘就想赶紧离开这里。
谁知——“慢着!”
春蕊转过身,脸上还是规矩得体的笑,“公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会儿有多虚。
安容看了眼阿七,冷声对春蕊说,“今日过后,你不必再来我身边侍侯了,我明日就跟妈妈提一下。”
“是奴婢做错什么了吗?奴婢可以改啊,公子,奴婢伺候您这么长时间了,一直都是……”
安容打断了她,“你下去吧。”
“伶公子,奴婢……”
“下去。”安容明显有些微怒,春蕊只得闭口不言,拿着托盘下去了。
安容也不提,他想等着阿七自己跟他主动说话,可是半柱香的时辰都已过去,阿七还像方才那样,裹紧被褥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盯着床顶。
终于,最后是安容败下了阵,拿这么个木讷的人实在没办法,走过去,坐在床沿边,揉揉阿七的头发,“我把她弄走了。”
“我看到了。”
“你不开心吗?”
阿七抿抿唇,“开心,我确实不喜欢她。”
安容笑了,一笑倾城,大抵就是如此模样吧。
打从那日后,春蕊又就被梅姨遣到了厨房去打杂,阿七更是跟安容形影不离,除了夜里回杂役房睡觉,两人几乎天天腻在一块儿,偶尔阿七还会夜宿安容处,久而久之,馆子里难免有些风言风语,不过安容压根不在意。安容比从前疼他,阿七不是傻子,看得出来。
放宽了心,阿七暂且贪享着这来之不易的幸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稍微虐点了~
第45章 闺中之乐
十月初时候,赵明朗被他娘逼着,还是去了趟长春院,距离上次已有两月有余。不愿踏足之缘由,无非就是瞧不惯安容那副情深意重的样子,他要是换个人情深意浓,他赵明朗绝不会像这般堵心。到底,那个叫阿七的,他何德何能能配上安容,连自己这个旁观者都看不过眼。
深秋,正是花叶凋零之季,安容偶尔临窗远望,那颗老槐树枝叶枯黄,随时有飘飘欲坠的架势,可断裂的那处地方再也没有长出新枝来,秋风萧瑟,更加显得突兀了。
阿七还在睡觉,昨夜完事后太晚了,这人倒头就睡着了,也没忍心喊醒他回杂役房,就让他一直睡在自己的床榻上。近些日子,又教习了他许多字,可这人写来写去,还是只会得那四个字。握毛笔的姿势都不对,偏偏写起这四字来,一笔一画十分认真。
时辰还早,安容关上窗帷,重新回到床榻上,倒也没睡,只是靠在床头,翻了翻书,稍稍低头,就能瞧见阿七的睡颜,岁月静好,安容心里生出点踏实的温馨感,这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
突然,镂花木门被猛然推开,即便安容看清了来人是谁,可心里还是有些微微不悦,他掖了掖被角,将阿七盖严实了,动作温柔至极。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说话的动静很大,阿七惊醒了,迷糊间就看见了门外站着的赵明朗,阿七有些窘迫,就想着赶紧起来,但被褥下的手却被安容死死按住,自己动弹不得。
“明朗兄,你来了。”
赵明朗走到床边,冷眼看着阿七,“出去,我跟安容有话说。”
被褥下的那双手渐渐松开,阿七也明了了安容的意思,起床拾掇起衣服,窸窸窣窣穿上,走了出去。
“你这是上瘾了?也罢,这次不提他。梁怀石的事,你怎么打算的?”
安容眼波里全是清冷之色,隐隐约约间,就是个纤尘不染的少年,可他的内心,却背负了如此重的深仇大恨。
“杀了他,不然我没机会进梁府。他死了,最好是梁如风子代父职。”
“怎么杀?”
“过些日子就是他的五十大寿,届时来往的宾客混杂,只要派一人进去便可。”
赵明朗微微沉吟,“那派谁去?梁府守卫森严,一般人休想轻易混进去。再者,又有谁愿意豁出性命去杀当朝宰相?”
眼波流转,赵明朗忽然想到了什么,“我倒是有个很好的人选。”
“谁?”
“日后你就知道了。”末了赵明朗又加了句,“我也是为你好。”
这话听着有些怪异,但安容也没多想。
赵明朗眼神若有似无往外面看了看,“我一会儿去趟七里街,有件事情要办,在你这儿呆不了多久。”
赵明朗口中的七里街离平康里并不远,阿七很快就摸索到了,秋意正浓,车马喧嚣的闹市口,人来人往,明明一派热闹之景,阿七却觉着满目苍凉,许是太久没出门了,不太适应。很快,阿七看到了赵明朗。
赵的眼神直直盯住缓步而至的阿七,他的步子迈得极艰难。
“安容说你笨,我倒觉得你挺聪明。”
阿七不语,赵明朗眼眸如深墨,一直盯着面前人,恍惚间想起去年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时好像是在安容的屋子里,他在门外偷看,后来被发现了闹出了点事。那时候这人的眼里尚还存着一丝光芒,不过才一年多的时间,这人的眼神却越来越混沌了,性子也更加沉闷。
赵明朗直接开门见山,“你是想当那个去梁府的人吗?”
阿七没有答腔,直愣愣地看着脚下的地,似乎要把那块地望穿。
“安容吃过很多苦,他跟你提过吗?”赵明朗这话是故意的,他就是想揭开安容的陈年旧痛,让这人难受,逼着他去梁府。
阿七猛然间抬头,然后顿了顿,摇摇头。
“看来他也不是什么话都跟你说。”
这话十分伤人,至少阿七疼了一下。连面前的赵公子都知晓的事儿,安容却从来不对自己说。
“我也不跟你卖关子了,刚才在外头你也听了不少,我们正缺一个人去梁府,杀了梁怀石。”
阿七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让自己去,可自己清清楚楚地知道,去了就回不来了。阿七怕死,而且还怕死得要命。
赵明朗看出了他的犹豫,“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再寻他人便是,总归得有这么一个人。不过,愿意为安容豁出性命去达成这件事儿的人,应该并不好找。”
阿七的嘴唇在颤抖,他有好多话想说,好多话想问,还有好多话要……交代。
“我去了,会死吗?”
赵明朗瞥了他一眼,知道这人多半是同意了,只是看着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惨样,又觉得自己太过残忍,这人从没招惹过自己,自己却要逼着他去送命,心里的那根同情之弦拨动了几下,赵明朗说道,“你……实在不想去,不必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