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卢箫的头脑一下子炸了。刚才的话在耳膜上散开,她用了很久才散开的话重新拼凑到一起。
她的脑海内浮现出与哥哥有关的回忆,顺序播放,变成了一幕短剧。卢笙的身体一直很健康,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卢箫问得很虚弱,接近自言自语。她的灰眼珠似阴天的井水,但终也没有落下泪了。井水早就干涸了。
“一句话说不完。愿意好好聊聊吗?”
卢箫转头看向忙着搬运物资的下属们,与三两聊天的军官们。犹豫片刻后,她点了点头。
两人席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之后。
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个人影,有的只有大自然的无边壮阔。
四月的风仍有些凉意,但里三层外三层包裹住身体的白冉倒也不觉得冷。她伸手拽下一颗蒲公英,拿到嘴边吹散,让无数个小伞顺咸湿的海风飘向远方。
卢箫将背有些无力地靠在身后的大石头上。不真实感包裹住全身,汲取血液中的氧气,让她有些头晕;抑或是因为长期食物不足的低血糖。
“呶。”
卢箫低头,只见那纤长雪白的手捧着一块巧克力。
巧克力。自踏上大和岛这片土地的第一天起,她就没有吃过任何甜食,巧克力更是一种根本不敢想象的奢侈品。
过于奢侈,以至于她在考虑要不要拿的时候,都考虑了很久。
“吃吧。我又不吃甜食。”白冉怂恿着。
于是卢箫接过,撕开包装,将那块巧克力送入了口中。
是她最爱的牛奶巧克力,加了不少糖,很甜。她小口小口地含着,牙齿都不敢碰那一分一毫,只想让久违的甜腻感多停留一会儿。
白冉凑到她耳边,悄声道:“自从发现你爱吃甜食后,每当有可能见到你时,我都会在口袋里揣几块巧克力。我体温低,藏巧克力浑然天成,根本融化不了。”
羞赧涌上脸颊,卢箫不好意思地说:“现在这种情况下,一块巧克力很贵的吧。”
“确实,它和珠宝、发卡、好看的衣服属于一类的。这么一小块要8列欧,换算成世州的货币嘛,54州元。”
卢箫瞪大眼睛:“汇率已经跌到这种程度了吗?”
“是的。还要吗?我装了满满一兜呢。”白冉拉开她大衣的口袋,里面果然满满当当塞了不少巧克力。
梦回那年的开罗海关。不起眼的双肩包什么都没装,只装了各种小甜点。
卢箫呆滞地看着手中的包装纸,嘴唇抖了又抖,将它放入军服的口袋中。
“不用了谢谢,我负担不起。”
白冉微笑着眨眨眼:“你不吃的话,我就扔喽。这么点巧克力没什么卖的价值。”
“……”
“扔海里是不是太污染环境了呢?”
“……”
“露天扔了的话,鸟吃了会中毒的吧?”
“……”
卢箫撅了撅嘴,慌忙从白冉大衣兜里掏出一把巧克力,塞到自己兜里。而放到兜里后,她踌躇了片刻,又掏出一颗,撕开包装纸送到了嘴里。
对于爱好甜食的上尉来说,巧克力乃珍馐之首。
“不许给别人。”白冉伸出食指,轻轻敲了敲上尉的脑门。敲完后,那根手指还调皮地拨了一下旁边的灰色碎发。
经这么一闹,坏消息的冲击力瞬间弱了不少。巧克力也促进了多巴胺的分泌,冲淡了不少悲伤。
卢箫的呼吸重新趋于平稳,问:“我哥哥是怎么死的?”
白冉拉紧衣领最上方。明明阳光移到了这边,温度却降低了。
“他也是决定冲封锁线的商人之一。但他选择的时机不太巧,也不舍得下血本多贿赂几个关卡。当时正在打海仗,旧欧戒严得厉害,他的船在经过郁灵岛的时候,被城防炮击中,因为当时天太黑了,他晃手电筒的方式也有问题,当场沉没。老倒霉蛋了。”
“哦。”听完上述故事后,卢箫内心五味陈杂,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将千言万语回汇聚成一个字。
白冉扁了扁嘴。
“说直白点,他是个蠢蛋,勇气和智谋都少得可以,根本不适合铤而走险。”
“怎么能这么说……”卢箫的牙轻轻颤抖。
“那我该柔和些?”
卢箫叹了口气,揉揉太阳穴,冷静下来后:“算了,你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白冉叹了口气,无奈地笑道:“长官脾气真好,不愧是大家梦想中的情人。”
卢箫迷茫地望向远方。
哥哥已死,没什么能改变这个事实;死人也不需要吃饭,在当下这个时代无暇去管。
但活人呢?妈妈,嫂子,还有小侄子安安。失去了经济来源的大头,她们该如何生存下去?想到这里,她更是默默发誓,千万不能战死,不然她们就真的只能流浪了。
卢箫深吸一口气,考虑好了。
“如果你能回开罗的话,能不能帮忙取一下我的存折?我给你开介绍信。”
“嗯?”
“如果通货膨胀这么严重的话,哥哥的存款应该支撑不了多久了。把我的存折给我妈她们吧。”
“嗯……”
“寄过去就好,邮费我出,我也会额外付给你服务费。”
白冉没有允诺,表情中带着不解:“那个存折是你全部的财产吗?”
“我确实是个废柴,没攒下什么钱,那十七万就是我的全部了。”卢箫痛苦地低下头去。她不是第一天觉得这么无力了。
十七万。
说多也多,说少也少。保释不了司愚,但也却能在柏林的郊区买一套房子。
白冉挑眉问:“不给自己留?”
“我是个军官,不管怎样都会有口饭吃的。”
白冉的嘴角猛然向下扯动,万分讥讽:“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那她们也会先比我吃不上饭。”灰色睫毛颤动,语气平静。
很明显,白冉张嘴的幅度预示着她又要说什么尖锐的话。但她却顿了顿,摇摇头:“算了,你也不是第一天傻了。”
卢箫没有反驳。她不想说话,任何话都不想说。
“要再在这待会儿吗?”白冉问。
“你可以先走。”
卢箫伸手,摘下身边的一株蒲公英,抬到眼前看了看。
“说实话,我和我哥的关系很一般。但我还是会难过,人的脆弱性,对吧。”
白冉也靠在石头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说实话,听到你刚才这番话,我应该感到共情;但实际上,我只是觉得刚才的你很可爱,落寞得像只刚出生的小狗。”
“……”
卢箫一下子就脸红了,气氛一下子就没了。她将蒲公英拿到嘴边,一吹,小伞四散开来,载着往事飞向天际。
看到她这个反应,白冉非常满意。太阳换了个位置,两人所在的地方变得暖洋洋的。她的背从石头上起开,伸了个懒腰。
“话说回来,亲爱的长官,需要陪.睡服务吗?”
作者有话要说:
被自己笔下的cp喂满狗粮的是什么体验……
第56章
这女人真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卢箫咳嗽一声,岔开话题:“这里很危险,你该走了。据分析,不出三天下一场战争就来了。”
然而白冉可不吃这一套,她是一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妖精。她故意向左边靠近,缩短了两人的距离。
“需要陪.睡服务吗?”
卢箫低着头红着脸:“不需要。”
白冉探过头来,冰冷的唇凑到发烫的耳朵旁。
“打仗时士兵们格外需要女人,甚至会特意招.妓。环境越是压抑,需求便越强烈,不及时发泄很容易出问题。不用有心理负担,这也是一种娱乐或解压的方式。”
“我没有需求,不用解压。”卢箫慌乱地侧过头去,将耳朵抽离她的呼吸。虽然那呼吸是冰冷的,但落到皮肤上就成了滚烫。
只要你离我远点,我根本不会想到这种事情好不好,她暗自嘟囔。
白冉微笑,一脸满足。她一直很喜欢调戏年轻的上尉。其实卢箫也快26岁了,但在她眼里依旧嫩得像个小女孩。
“那我有需求。”明明笑得和母亲一般,说出的话却一如既往的下流。
卢箫尝试装作没听见,可惜徒劳。
“一兜巧克力可以买来卢上尉的一夜吗?”白冉抬起手,玩弄般地卷起卢箫耳边的头发。“不够的话,下次我带多一点。”
答是也不是,答不是也不是,怎么答都怪怪的。
卢箫停止思考片刻,脸颊越来越红:“物化人类个体以及人口买卖是违法的……”
“但调情不是,”白冉打断了她,“或者说你不承认我们的关系?”
说罢,换上审视的目光。
“我承认。”卢箫闭上眼睛,突然紧张。“我陪你睡。”
她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不清不楚,却又足够清晰。虽然谁都没有提过任何关于改变关系的字眼,但都说过爱这个字,便足够了。
看着她的表情,像是内心什么被戳中了一般,白冉也闭上了眼。闭眼的方式比春风都要温柔,陶醉与满足浮上脸颊。
两人并肩靠在阳光下的石头前,时间暂时停止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