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深呼吸。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后,她开始拆礼物。
褪去一层层纸和海绵垫后,一个长长的盒子露了出来。真皮的,质感很昂贵。
打开盒子,果然是一把短刀。
看到它时,卢箫僵了一瞬。她想起了伊温的刀,那把已经被扔掉的折叠刀。
拔刀出鞘。
刀把是空心的,但外面的金属摸起来很坚硬,外面还镀了一层金。且镀金层很厚,光这一点就能看出其价格不菲。
刀柄上方,雕了一圈细密的花纹,很漂亮,仔细看是一圈圈赤联特色的蛇图案。下方用红色油漆涂了一些神秘的符号。
刀体的质地像陶瓷,但又没有陶瓷那么光滑。凑近闻闻,有种从未闻到过的独特香气。
因其材质和构造原因,整把刀拿在手里很轻,跟没有重量一般。也正是因为它很轻,握在手中会有种融为一体的感觉。
于是,卢箫下意识以为这是一种当摆设用的玩具刀。
然而正要放回盒中收起来时,无意中察觉到的反光让她停下了手。
好像有什么不对。
她抽出一张空白的纸,将刀垂直于边缘切入。切割的过程很顺畅平滑,完全不停顿,纸一下子就被切开了。
卢箫瞪大眼睛,愣住了。
锋利程度超乎想象,甚至可以称之为震撼。之前的那把刀都无法切出这么完美的切口。
她咽了口口水,拿出桌底抽屉里的老虎钳,夹住刀刃顶端。然后,利用杠杆原理,逐渐对刀柄施力。
施加压力的手法小心翼翼,因为目的并不是破坏,而是测试。然而很快她就发现多虑了,一般的力量根本损坏不了这把刀。
柔韧度也上乘。
难得的好刀,既美观又实用。
卢箫盯着那把漂亮的短刀,恍了神。头一次见到这样一把奇刀,究竟是什么材质的呢?
不过,这都不重要。
过去的某些片段不断闪过脑海,汇聚在心里,愈来愈温暖。海边的维纳斯脚下的泡沫中,一把刀沐浴着爱与美诞生。
卢箫攥紧刀柄,将它插回薄薄的皮质刀鞘。顿了几秒后,她将那把刀放入了军服的内口袋。
而内口袋的位置紧贴胸口。
**
九月的某日,卢箫在面对总局送来的一批装有重要物资的纸箱时,随手掏出了军服内口袋的那把刀。
虽然她很珍惜那把刀,但也不会把它当收藏品供着。该用时就用,这是对赠送人最大的尊重。
然而,刀刚划过一条薄薄的胶带,背后就传来一个声音。
“卢上尉,您这是蛇骨刀?”
转头,只见身旁的索拉博少尉从表情到语气都万分震惊。
“嗯?”卢箫握着刀的手在空中停住,表情同样震惊。“这种刀叫‘蛇骨刀’吗?”
索拉博的表情变得疑惑起来了:“您不知道?”
“不知道,我还没查过它的名字。”卢箫老实回答。
两人相对沉默了片刻,气氛一时间很尴尬。
卢箫能敏锐感觉出来,对面的人想说什么,但却终也没有说。她很不喜欢这这种模棱两可的尴尬态度,便问:“你想说什么?”
索拉博少尉嘿嘿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道:“您要结婚了吗?恭喜恭喜。”
空气安静,天空好似还划过一排乌鸦。
“哈?”卢箫此生从未这么迷惑过。
看到长官的表情,索拉博瞬间明白自己说错话了,抽打起自己的右脸:“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关心您的隐私。”
卢箫一个箭步冲过去,逼到下属面前。她根本控制不住这种激进的态度,因为她隐隐觉察到白冉又干了一件离谱的事,必须问清楚。
索拉博瑟瑟发抖。
卢箫眯起眼睛:“你说清楚。”她其实并无威胁的意味,只不过过分激动的情绪让其看起来像威胁。
面对铁面领导的冷酷逼问,索拉博笑比哭还难看。
“通常意义上,蛇骨刀是赤联的定情信物,我就以为您……”他说不下去了,因为长官越来越扭曲的表情实在太过可怕。
“你还知道些什么?”
果然,又被白冉玩弄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和伊温情况不同,白冉应该不是有夫之妇,这把刀不具备小三的意味。
“您这把蛇骨刀很昂贵,一般都是特高级军官或者富商才有的,也很配您的身份。我就以为您和哪位赤联的大人物订婚了,所以他给了您这把刀。”
卢箫越听越面目狰狞。她趁没有更多下属看到之前,默默把刀插回刀鞘,重新塞进了隐蔽的内口袋。
她深吸一口气,冲一脸哭相的索拉博道:“原来是这样,我不了解他们的风俗习惯。这是之前我在北赤联看到有卖的,而且挺好看,就随手买了一把。”
“哦。”索拉博松了口气。
谁也不敢质疑长官,长官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谢你的提醒。”卢箫放松下来,冲他微笑了一下。刚才自己态度太凶了,怕吓到了这位忠心耿耿的下属。
还是太孤陋寡闻了,她想。大家都知道,就自己不知道,根本还是错在自己。
于是她暗暗决定,下次再需要用刀,还是多辛苦几步去拿把刻刀吧。
**
晚上,卢箫借着热燃灯光,重新打量起了那把所谓的蛇骨刀。
凑近刀刃,蛇骨淡淡的清香让她想起了热带雨林。果然用特定的化学物质和香料浸泡过,刀体的韧性才会这么大。
在拉弥教中,蛇神是至高无上的神,而蛇是圣物。用自然死去的蛇的骨头做出的刀,当然也是稀少而神圣的。
轻飘飘的刀瞬间变得沉重。
但在此种情况下——蛇骨刀已超越了单纯的神圣与纯洁的暧昧。
白冉是个人,但也是条蚺蛇。
因此,那把刀就像是她身体做的一样。
卢箫想起了拉瑙的丛林,想起了沙巴的营帐,想起了柏林的夜晚。而想着想着,心脏就越跳越快。
不管是出于什么意图,收到这么一件意义非凡的礼物,都该高兴。即便这个定情信物定的是友情,也算是非凡的友谊。
玻璃罩内,橙色的火苗欢快地跳动,映入灰色的眼珠,烟灰中燃起了光。
握着刀的手突然颤抖,控制不住地贴近心脏,起伏的胸口传递了温度,蛇骨刀也变得越来越热。
好几个月没见了。
明明在孤独长路上,时间都是以年为单位计算的。但仅仅五个月没见这条蛇,却觉得过了好久,久到活成了千年树妖。
那些日子的温存缠绵挥之不去。蛇内部的体温依旧是凉凉的,却比最滚烫的太阳还要炽热。
可所怀念的并不是上床,上床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只要能并肩走在街上,不说话也没关系,时间就会重新放缓脚步。
想她,好想她。
也就是从那个夜晚起,卢箫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寂寞。
作者有话要说:
卢:???
白:
(梅开二度)
——
有读者不明白大白蛇的转变,那我在这里提供一下个人解读:
【16章前】
在极度压抑与绝望的心境里,性是唯一可以让她感受活着的事物。现实中其实也是一样的,越压抑大家对黄的渴望越大。而那时候她并没有完全爱上卢箫,所以跟随便一个人对她来说都一样。
此外,她的风流是对拉弥教教义的一种反抗:你们越是压抑女性的欲望,我就越有欲望。
【16章后】
白冉找到了新的光芒,因此不再需要从性中汲取希望和活着的感觉。她不再跟别人做,因为她只想把这种愉悦感留给卢箫;因为此刻性不是摆脱无聊的工具,而是爱的产物。
而发情期她对性的抗拒也是一种反抗:你们越想让我有欲望,我就越要控制住。
不管怎么说,大白蛇都是女权的忠实践行者,也是对传统训诫的积极叛逆者。
卢上尉也是如此。
我爱她们。
第49章
10月31日,卢箫前往警卫司总局作年度汇报。
厚厚的羽绒服上,几片白色悄悄落到上面,像碾碎的椰蓉。
这是2191年慕尼黑的初雪。
但并没有下大,半小时的细碎雪花后,雪就停了。
卢箫坐在路边,失神地望着天空,手中的三明治已经凉了。年度汇报结束后,她就一直没什么胃口。
北边支局,南边支局,塞维利亚特别行政局……一个个警司长的汇报残留在脑海中,如魔鬼般萦绕。
无论在哪里,都有令人意想不到又耸人听闻的案件。
杀妻案,秘密囚禁案,器官黑市案,世间的一切阴暗都在年度汇报上大展身手,成为一个个晋升的阶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从世间消失,变成了肩章上的星星。
相比之下,卢箫很庆幸,今年没有什么晋升的契机。最恶劣的也不过是那件马博赖案,和这些刷新对人类认知的案子比起来,不知温和到哪里去了。
如果事业消沉的代价是和平,她宁愿永远默默无闻。
早晨的沃夫街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披萨窗口前,人手一杯咖啡的上班族们正排队等待。拿铁顺着没拿稳的杯口滴出,滴到斑驳的地上。融化的雪碾成灰色的冰,上面满是烟头和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