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avo!你是懂哲学的!”老富翁穆勒乐开了花。“愿意去我家喝一杯吗?”
“荣幸之极。”
之后,全村第二大富翁也成了卢箫的拥护者。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渐渐的,卢箫上街时不再看到冷冰冰的脸,而是暖洋洋的笑容。气候温和的西西里岛从不结冰,但她感受到了冰雪消融的美好。
也正是因为熟起来了,大家才敢公开质疑一些事情。
国文教师亚坤塔最先站了出来。
“卢箫,别怪我说话糙。你应该跟大家解释一下你和白冉的关系。再怎么说她也是个蛇人,而你们是人,平平安安管她叫‘姑姑’,你们把她当家人,怎么看都很奇怪。”
卢箫早就想好过应对的答案。她微微一笑,故意将目光放悠远,语气绵长有力且充满怀念。
“白冉是我哥哥生意伙伴的遗孀。那个生意伙伴为保护哥哥而死,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因此这些年不管去哪儿,我们都会带着白冉一块走。在战时最困难的时候,白冉还会帮我们治病,要不是她,凯瑟琳因产后感染差点就没命了。当然我哥哥早就已经死了,但他们曾给过我们的温情,我们一直没有忘记。吃水不忘挖井人,久而久之,我们就真的像家人一样了。”
亚坤塔听着听着,眼角竟挤出了一滴浑浊的泪;越来越多的人也靠了过来,为这深厚的情结而动容。
全部讲完之后,周围竟然爆发出了风吹麦浪般的掌声。
“真是一段佳话,”茱莉亚边擦泪边点评,“都是有情有义的人呐。”
亚坤塔拍拍茱莉亚的肩膀,皱起眉头,摇了摇头。
更多的人则沉浸在故事里久久不能自拔,还没想起来要对这位约莫三十岁的亚裔女子说些什么。
虽然卢箫都把自己讲感动了,可从心底讲,她还是感到万分滑稽。她为满口谎言的自己感到可笑。
这么想来,唯一不说谎的只有白冉了,唯一保持纯洁的只有那个“恶棍”“野兽”“坏女人”。
卢箫看向家的方向,右耳隐隐捕捉到了小提琴声,嘴角不自觉勾起欣慰的笑容。
这世道,坏人从来不说谎,只有好人才会说谎。
因为动听的话都是谎言。
巴萨村的晚霞一直红得夸张。
大片鱼鳞状的云朵,似揉碎了的胭脂散落在橘粉色的天空。村口的世州十字旗由军绿色变成了灰黑色,磨灭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影子。
“那么好一个孩子,说话中听。”
“我们以前是不是对她太严苛了?”
“那是不了解嘛,以后就知道了。”
“唉,谁舍得不跟小卢说话呢。”
以上,是当日老太太们在院子里凑夕阳红牌局时的悄声谈话。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的走向基本都是日常向了……吧?
第98章
2196年8月18日。
一个于世界普通的日子,甚至于当事人都普通,唯对一条蛇不普通。
白冉主动上了街。
尽管卢箫已用实际行动为她扫平了肉眼可见的障碍,可她还是出于以前养成的习惯,很少出门。
而今天,白冉不仅主动上街,而且还牺牲了通常赖床两小时的懒觉时间。
她提早一个小时化了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穿一袭丝质的绿色长裙,那青翠欲滴的绿色和她的眼睛相互呼应,衬得她的唇更加鲜红。
卢箫直到七点十分才迷迷糊糊睁眼,在看到了坐在镜子前梳妆打扮的爱人时,以为自己仍停留在梦中尚未醒来。
白冉手中的梳子轻轻滑到腰际的发尖,浅金色的头发在斜射进窗子的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她眼神不好,尚没发觉卢箫已经睡醒了。
卢箫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她觉得今天的白冉很反常,可她还是选择说出了另一句话,赞美的话。
“你真漂亮。”
白冉的眉毛动了一下,紧接着冲着镜中的身影咧嘴一笑。然后她放下梳子,提着裙摆,轻盈得从梳妆台前弹了起来。
“你不想问我什么?”
卢箫平静地眨眨眼,伸了个懒腰。
“对于你来说美丽是常态,不需要理由。”
白冉眯起眼睛,笑得很开心。很明显,刚才那句话夸到了她的心窝上。她笑起来时,紧贴身体曲线的长裙也跟着轻轻摆动。
不过她很快收起了笑容,微微扬起下巴,娇媚又做作地说:“就算你问我,我也不告诉你。”
卢箫不明所以地眨眨眼。莫名其妙间,不远处的人好很有当年处于特殊时期的傲娇感。
看到那迷茫的眼神,白冉的鼻翼抽动了一下:“恶意揣测别人发.情?”
“没有。”卢箫赶紧低头,以示歉意。
白冉没理会她,拿起衣帽架上的遮阳帽,优雅地扣到头上。
“要不要我陪你?”卢箫问。
虽然身边的村民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对白冉和善了起来,可她还是禁不住像个老妈子一样,担心这担心那。
“不用。”白冉回答得很干脆。“好好看书去吧,小呆子。”
紧接着,绿裙的金发美人便像风一样消失在了卧室之外。
整个过程莫名其妙。
若不是了解白冉的脾气,卢箫怕是要追出去问个明白的。白冉向来是个直接的人,生气了便会直接大喊不高兴;而现在她搞得这么神秘,肯定也有自己的道理。
于是,卢箫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换衣服。
无论过去多长时间,她的日常仍被军事化的影子占满,每个动作都在宣告着训练有素。
正要去冰箱里翻片昨天买的面包吃时,她看到餐桌上留了些东西。
一个透明的玻璃罩下,精心准备好的早餐热气腾腾。定睛一看,里面的瓷盘上摆了两块小蛋糕,一根图林根香肠,几颗樱桃,还有挤成爱心形状的奶油蛋黄酱。
玻璃罩前,立着一张粉红色的卡纸:
【Bonapetit(用餐愉快)】
旁边的餐巾纸还被叠成了天鹅的造型,颇有模仿凡尔赛宫贵族之嫌。
卢箫拿起卡纸,盯着上面熟悉的手写花体,微笑了起来。她猜测白冉其实不怎么会法语,这些简单的话只是为了卖弄才学罢了。
满怀期待地坐到餐桌前。
尽管身边空无一人,她还是郑重其事地整理好了衣服后,才揭开玻璃罩。
咬一口蛋糕,卢箫便辨认出,这是巴勒莫头号西点师傅的戚风蛋糕。
内心一阵暖流。
她知道白冉不喜欢甜食,因此没怎么和白冉提过这家店,也不知怎的白冉就记住了。
只是,卢箫仍没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在一起的周年纪念日?
不过她们从没约定好在一起过,也不知道究竟是从哪一天起成为了情侣的。
吃完早饭后,卢箫收拾好餐桌,洗好碗筷。
不知怎的,今天的她格外不想动,离开了白冉感觉格外落寞。房间是空荡荡的,空气是轻飘飘的,日光是懒洋洋的。
于是,她走去了书房。
说实话,无论过了过久她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那时候就选择了回书房。
好像是受到了什么暗示?
她左看右看,拿下来一本白冉爱看的《聊斋志异》,打算就这样等爱人回来。这好像是本鬼怪小说,看上去挺有意思。
卢箫翻开书,就发现有几个篇目的书页被折了角,大概是白冉比较喜欢的篇目。
作为一个合格的爱人,她认为有必要去欣赏一下爱人喜欢的篇目,于是率先按照折角的顺序看了起来。
然而第一篇名为《犬奸》的小故事,刚看几行就把卢箫震惊到了:
【青州贾某,客于外,恒经岁不归。家蓄一白犬,妻引与交。犬习为常。一日,夫至,与妻共卧。犬突入,登榻,啮贾人竟死。】
卢箫以为自己不太认识古汉语,还意味自己误解了这些文字,心底直呼罪过罪过。
然而继续往下看:
【官械妇,妇不肯伏,收之。命缚犬来,始取妇出。犬忽见妇,直前碎衣作交状。妇始无词。】
……
卢箫的表情很复杂。
她早就知道,白冉喜欢的文章口味一定不同寻常,但没想到这么的……震撼。
不过,卢箫选择看了下去。不知不觉中,她的口味也被白冉带偏了,抛去过去经验带来的羞耻感,这些文字还挺有意思的。
看到后面,书作者的议论瞬间让她茅塞顿开:
【然人面而□□者,独一妇也乎哉?】
卢箫拍案叫绝。
是啊,长着人样却与野兽相交的,又岂止这妇人一个呢?过去这几年的经验告诉她,人不一定是人,蛇不一定是蛇,人比蛇还像蛇,蛇比人还像人。
书页的折角传来了蛇皮般的温度,令卢箫满足地闭上了眼。
再睁开眼,她继续读了下去,甚至忘记了时间。
**
再回过神来时,卢箫发觉天色已经很晚了,肚子也饿得咕咕叫。手中那本厚厚的带注释的《聊斋》已快被翻到了底。
白冉回来了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卢箫伴着落地窗透进来的黄昏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