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普照大地。
生活在四季如春的西西里岛,卢箫的心境越来越悠然自得,无论田里的葡萄藤状况如何,她都能高兴得手舞足蹈。
这里气温有时会降到二十度以下,对于怕冷的蛇人来说,需要额外做些保暖措施。
白冉早些年可能不怕,但现今上了年纪,若不想得老寒腿,只能秋衣秋裤穿起来,外面罩保守到不像她的高领毛衣。
家里塞满了电暖炉,平日白冉练琴看书时都会打开最近的一个。
作为体温本来就高的正常人类,卢箫待在开暖炉的房间里会满头大汗,但她既没有选择里白冉远一些也没要求过调低暖炉的温度。
白冉信誓旦旦地说,明年开春她要请工人来铺满地暖。
卢箫点点头说,当然可以。
白冉不可置信地挑挑眉说,你现在不觉得热死了吗?
卢箫继续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说,你冷我就不热。
然后,白冉便会伸出一条粘腻的大尾巴,为爱人进行物理降温。蛇的皮肤一直很凉,如浸入四月溪流的布丁。
久违的幸福。
卢箫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可以这么幸福。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村里人在谈到卢箫时,嘴上都会不自觉挂上微笑,因为这个刚刚年过三十的姑娘整个人都散发着快乐,的光芒。
没有人会用纯真形容卢箫,每个人和她对视时都能隐隐感受到那双灰眼珠背后的故事;但他们仍会尝试去找类似的词形容她。
“安静的坚毅”,那是他们妥协后的形容词。
卢箫变快乐的另一个原因是,她感受到了无止境的爱。
白冉每一天都比昨天更加溺爱她,像从未拥有过的长姐,像早已死去了的母亲。而在这一系列的温柔的宠溺之外,孩童般的调皮与浪漫,以及那故意勾火的诱惑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是地地道道的爱人。
一个完美的情人。
世人普遍认为,女人越年轻越适合做情人;但白冉成功让这条定理倒了过来。
通常情况下,这个现象令人费解。
但卢箫看到那双清澈绿眼散发出来的希望后,便明白了一切。她们都是一样的。因为她们都见证过丑恶中的丑恶,才能在美好到来时,加倍地去欣赏它。
白冉经常会借此逗她。
“你作为牧羊犬保护我,我当然应该赏你骨头吃。”
“……”
“逗你的!”
“我知道。”
“就是,骨头怎么够?当然要排骨喽。”每当说到这种话时,白冉便会手指摸上自己的肋骨。纤长的手指划过丝质睡衣上浮出的轮廓线,魅惑立刻溢满空气。
“……”
而她们最擅长隔着衣服去看透身体,卢箫也不例外。看着爱人保持得很好的身材,她当然忍不住。
于是一句很随意的话,如星星之火,随随便便就燎了原。
生活中处处充满了惊喜。
一天,卢箫看到成群结队的装修人员走进了家门。一问,白冉说要把三楼某个房间改造成办公室。
卢箫满脸困惑地跑进那个房间,只见不知何时,其中一整面墙都被改造成了大黑板,另一边的大书柜里则搜罗了世界各地的数理化书籍。
“这是什么?”她看向正和装修人员谈话的白冉。
白冉回答得漫不经心:“给你的,普林斯顿同款黑板。”
“给我?黑板?”卢箫可不记得和白冉提过这种要求。不过她对于爱人的想一出是一出一直没有意见,只是单纯好奇而已。
“据说数理人员都喜欢这种大黑板。”
“据说。”卢箫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是的,不过我信了,因为人们都相信愿意相信的事。”白冉歪歪头,向爱人的方向靠近。“下次也请让我上一节数学课吧,卢教授,不能光给达芬奇免费授课吧。”
“你想学什么?”卢箫狐疑。
白冉煞有其事地想了想:“能让我赌牌技术更好的。”
“概率论?泛函分析?微分矩阵?”
“嗯哼。”白冉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缓缓踱步走了过来。她走路的样子很优雅,活像只贵族猫。
卢箫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默默盯着她,浑身不自在。
然后,在一众装修工人的侧目之下。
白冉微微侧身,唇放到爱人听力敏锐的右耳。
“到时候,我将把教授按在黑板前的桌子上,在她的体内感受数学的魅力。”
一句话,瞬间让卢箫从耳根烧到脖子。真奇怪,虽然她的左耳听不到,可也跟着右耳一同烧了起来。
旁边的装修工人看到这个场景,别开了眼神。他们虽然没听到白冉说了什么,但也觉得氛围不对劲。
卢箫张张嘴,干巴巴道:“那真是个态度恶劣的学生。”
“因为有个态度恶劣的老师。”白冉嫣然一笑,走出了房间。
又有一天,白冉大清早把卢箫拽起来,两人一起坐船去了那不勒斯。那不勒斯的城镇发展远超巴勒莫,市中心很繁华。
卢箫以为她想买奢侈品,已经做好了为她提满购物袋的准备。
然而,白冉却直奔西岸美食街,雄赳赳气昂昂得像是去走秀。
“意区的冰激凌很有名,还有一家华夫饼也不错。”她边走边对卢箫说。
“可是你不吃甜食。”
“你爱吃。”
“那你吃什么?”
“我看着你吃,就等于我吃过了。”
不过白冉当然不会饿着,她在路上吃了炸鱼和烤香肠。她吃得很开心,唇因油光更红了。
“不得不说,熟肉比生肉好吃多了,难怪人类要进化。”
那之后,白冉虽然拽着爱人去了奢侈品购物街,可并不是为了她自己。
她带卢箫做了发型,订了好看的休闲服,又带她去买各类新奇的小玩意。沿街散步的时候,若看到了什么有趣的水果,比如那种外形很丑的橘子,她们便会买上一个,边走边吃。
最后坐船回家时,卢箫两手被各类购物袋占满了,不过都是她自己的东西。
旁边两手空空的白冉走得很轻巧,远方飘来了长笛的声音,她在侧耳倾听。
听着听着,她停下了脚步。
旁边的卢箫便也停下了脚步,什么都没问。
一种熟悉的快乐。
很久很久以前,在二十岁左右,恶魔也给过类似的用物质填满的快乐。用各种各样的美食塞满她,用各种各样的小礼物诱惑她。只不过那时的快乐很短暂,短暂到看到那双鹰一样攫取的眼神,便会立刻烟消云散。
如今,白冉带来的快乐远要美好得多。
这种快乐很安全,而安全才是一切温馨能够挺住的源泉。卢箫知道,这种快乐的背后不存在低劣的目的,所有宠爱都不以额外得到什么为条件。
或许,也有一定的前提条件。
那便是她们共同走过的七年时光。
**
让村民们彻底接纳蛇人的事情,发生在97年初。
重复的日子有些枯燥。
不过与枯燥并行的安全感,让亲身经历过战争的两人安于其中。
一个平淡的周末早晨,卢箫靠邻居的栏杆旁,和孤寡老阿姨茱莉亚聊天。不知不觉中,她们已经养成了路上遇见便会停下来聊会儿天的习惯。
一月的气温格外不适合一条蛇外出,因此现在基本都是卢箫一人外出散步。
她们旁边的房子里,住的是国文老师亚坤塔。
亚坤塔看到院子前的两人,很热情地走过来招呼她们,把她们请进院子里。过了几分钟,她切了整整一盘水果。
老阿姨茱莉亚象征性地拿起半个琵琶,嘴里仍喋喋不休,丝毫没有停下片刻吃水果的意思。
卢箫拿起一片切好的血橙,咬一口。这种略带酸味的血橙,让她想起了以前和慕尼黑的同事们吃水果时的情景。
亚坤塔显然对茱莉亚的话痨行为很不满,直接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葡萄,让她闭嘴。
“比安奇家的大女儿,你们听说没有?”而亚坤塔自己,则神秘兮兮地开启了一个新话题。
“没有。”卢箫向来是个村内信息闭塞的人。
茱莉亚还没嚼一口葡萄,就被八卦的话题吸引了过去,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亚坤塔故意咳嗽一声,以示庄重。
另外两人目不转睛地注视她。
终于,亚坤塔抛出了包袱:“被艾萨克那小子看上啦。”
另外两人对视一眼,躯体一震。
艾萨克·弗洛利达是村子里的著名无赖,没什么正经职业,但靠祖上的积蓄生活得很富裕。他平日里总是一副村霸的姿态,最喜欢讹人钱财以及调戏良家妇女,其他村民们见他都只能绕道走。
某个姑娘被他这号人看上,当然不是件好事。
但是,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
“可梅丽不是快结婚了吗?和小达芬奇?”卢箫万分迷茫。
“这就是最糟糕的啊!艾萨克要强抢民女!”亚坤塔直摇头,对现今年轻人道德的沦丧表示不可思议。
茱莉亚倒吸一口冷气,虽然对梅丽的不幸表示同情,可总也控制不住对八卦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