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那我了解了,你眼神和耳朵都不好。”
“是。”白冉点点头。
卢平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活力四射,颇有白冉年轻时的影子。不过那开怀大笑只是单纯觉得好玩而已,不带任何嘲讽的意味。
这时,一直在旁边欲言又止的小男孩开口了。他大概六岁左右,但神情却比年仅四岁的卢平要幼稚。
“平平,她怎么能是你姑姑呢?你是人,她是蛇啊!”
“我觉得她好,她就是我姑姑。”卢平转头看向小男孩,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她给我买最好吃的冰激凌,会拉世上最好听的小提琴。”
白冉的嘴角勾起了微笑,绿眼透出了柳叶拂过湖面般的温柔。她默默眺望不可一世的小混世魔王,本握紧的双手又张开了。
“她会吃人!”小男孩据理力争,尝试转变朋友的思想。
听到这话,卢平瞬间拧紧眉头,食指往说这话的男孩额头上一戳。
“她才不会吃人!你们谁敢说我姑姑,我就不和谁好。”
周围的孩子们立刻不敢说话了。
氛围瞬间比布达佩斯大会堂还要严肃。
那个小男孩立刻紧张了起来,拉住卢平的袖子,柔声央求道:“你不要不理我,我不再说了。”
卢平显然是个孩子王,周围的孩子们都听她的。
卢平故意扬起头,不看那个男孩。
“那要看你表现。”
白冉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在大家刚上小学的时候,在还不用穿罩袍的时候,在男女生还可以一起光明正大地玩耍的时候,她也曾凭美貌与一点勾人的小技巧做过辉煌的孩子王。
“白冉姑姑,你能给我个面子,给我朋友拉首曲子吗?”卢平抬起头,再度看向窗边的中年美人。
还给个面子。
说话活脱脱一个小大人。
白冉喜欢惨了这个可爱的小侄女。
“好啊,我去拿琴。”她转身回房间拿小提琴。
仍是当年卢箫送的那把小提琴。无论琴体磨成什么样子,弦换了又换,她都一直在用那把琴。明明她拥有多到可笑的财富,可以买到世上最好的斯特拉迪瓦里,她却从没考虑过换一把更好的琴。
在她心中,那把琴已经是世界上最好的琴了。
孩子们围着卢平,望着窗口架好小提琴的白冉,屏气凝神。在艺术教育严重匮乏的世州,他们当中不少人是头一次听到这种乐器的声音。
“听好喽!”琴弦运起之前,白冉冲小侄女笑笑。她没来得及戴眼睛,其实看不太清楚侄女的小表情,不过她能想象得到。
“大家都好好听啊!”卢平会意,扫视了周围人一圈。无比威严,这倒颇有她姑姑当警司长时的模样。
琴弦轻轻跃动起来。
白冉纤长的手指捏住弓把,好看的小臂肌肉随乐句一颤一颤。
那是一首很简单的儿童歌曲,《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但白冉凭借高超的演奏技巧,不停地就同一乐句作花式变奏,简单的曲调被生生处理成了音乐厅的压轴曲目。她可是曾经的首席小提琴手,曾在旧欧境内巡回演出过的。
房前的孩子们听呆了,尤其是那些第一次听小提琴的。
卢平自豪得鼻子快翘上天了。
琴声越来越欢快,孩子们不禁随着拍子跳了起来。直到一曲结束之时,他们还在快乐地跳着,一个个都成了和小熊跳舞的洋娃娃。
“我也想有这么厉害的姑姑。”一个小女孩如此感叹。
卢平晃晃脑袋,得意一笑:“等以后吧,看她心情好了,说不定能收你当侄女。”
那个曾经还拿蛇说事的小男孩,确实再也不说了。
再看向白冉时,所有孩子们的眼神都变了。
“你姑姑真漂亮,难怪你也漂亮。”
“她像冰岛人,冰岛就是最北边的岛。”
“我也想学小提琴。”
“她以前还是个医生哦。”
卢平带着孩子们离开了。
他们跑跑跳跳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另一栋房子的背面。
白冉放下小提琴,笑了。
晚上她给卢箫讲今天发生的事,卢箫也笑了。
**
谁也不喜欢忙碌,但当真正闲下来时,又不禁怀念有事可忙的日子。
生活需要改变,需要新鲜的调味剂。
当然,卢箫和白冉总能找到新鲜的事可做,无论是床上还是床下。或是发现了一种新的水果,又或是发现了新的刺激的禁书。
这些都是探索的结果。
而在某一天的探索之后,她们想起了司愚送的画。因为过去几个月太过忙碌,那幅画还和其他行李堆在同一间仓库里,外面罩着那层厚厚的天鹅绒布。
卢箫刚要解开神秘的面纱时,却被白冉拦住了。
“这可是世界最伟大的画家送给我们的,”白冉笑道,“要放尊重一点。”
“你说得是。怎么个尊重法?”卢箫很认真地看向她。
白冉眨眨眼,思考片刻后:“我们先来个竞猜活动,猜猜司愚画的是什么吧。”
“好,”卢箫观察了一下画布的大小,“我猜是战争史诗类巨作。”
白冉转了转眼珠,狡黠一笑:“我猜嘛,画的是咱俩。”
“我们俩?我们有什么可画的?”卢箫的灰眼珠里满满困惑。
“你不是告诉过我,她说过要给我们画一幅像?我了解她,她是个忠于承诺的人,和你一样。”
卢箫这才想起来,恍然大悟:“你说得对,没准还真的是咱俩。”
白冉得意地晃晃身体,然后凑到那仍被厚布遮盖的油画。
“我要把它挂在卧室中央,每天晚上接受美术的熏陶。”
如果画的内容真的是她们两人的话,那这莫名有点像结婚照。一想到这一点,卢箫的脸就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两人一起将那幅画小心意义地搬到了二楼的卧室中,轻轻靠到房间正中央,正对着她们的床。
“三,二,一。”
两人一同撤下了天鹅绒布,满满期待。
然而看到画的内容后,两人愣住了。
卢箫眨眨眼。
白冉也眨眨眼。
两人相对眨眨眼。
画上的人确实是她们两人,这倒没什么,她们早就有心理准备。
但是。
画上的两人都没有穿衣服,从头到尾都暴露在画面之中。
很有文艺复兴的人文精神,很标准的古典人体画法。
在无衣物的处理下,她们似两个希腊神话中的神明。一个是金发碧眼的维纳斯,一个是灰发灰眼沉着冷静的雅典娜。
不愧是司愚,每个笔触都画在该画的位置上,将她们两人画得栩栩如生。画家的观察力也惊人得可怕,虽然从没见过两人的全部身体,但却能将任何比例都画得一丝不差。
正是因为画得过于相像,令羞耻感加倍了。
卢箫的脸在烧,眼神一值在闪烁。看来跟了白冉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彻底地锻炼出来。
白冉倒毫不修饰,细细地打量起画上的细节。
过了片刻,她眼睛一亮:“AlsoaucheineSorte'Parodie'.(所以这也算一种‘戏仿’。)”
“什么?”卢箫不解,兴趣立刻被挑了起来。热爱文学的她对这个词很敏感,而且不明白这个词是如何能够形容一副油画的。
“原画是鲁本斯的《维纳斯与阿多尼斯》。”
卢箫恍然大悟,捂住嘴再度看向那副油画。
她瞬间克服了羞涩,眼中仅剩下炽热与欣赏。
她很久以前在《西方美术史》中看到过这幅画,虽然只草草看过几眼,但还是凭借超人的记忆力记住了。
“维纳斯和阿多尼斯”是古罗马的神话故事,描述了爱神与一位美男子的爱情故事。而原画表现的即是阿多尼斯即将上战场,维纳斯正在挽留他的场景。
而这副司愚创作的画正是沿用了那幅画的构图。
画中的卢箫背对着,左手拿着一把枪,即将踏上远方的战场;白冉则斜躺着抓住爱人的手,眼神恳切而恋恋不舍。一个憨态可掬的小天使抱着卢箫的大腿,侧脸和卢安有几分神似。
“阿多尼斯”的背部曲线纤瘦却有力,“维纳斯”胸前与腰际曲线美到不可方物。
“真美。”白冉感叹。
“真美。”卢箫也感叹。
那幅画描绘了分别的场景,或许曾会有悲伤的情绪;但在千帆过尽安定下来后,悲伤转为了再温暖不过的欣慰。
白冉终于回过神来后,指指墙壁上的某处。
“我说了要挂到这里,没意见吧?”
“当然,挂一楼大厅我都没意见。”卢箫连连点头。
“哼,你的身体我可舍不得让别人看,只能我看。”
“你的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
然后,那幅画挂到了她们卧室的正中央。
第97章
流言蜚语并不能阻止卢箫上街。
每天清晨,她都会准时踏出房门。轻手轻脚,完全不会吵醒熟睡的枕边人。
或是去田里干活,或是绕着巴萨村晨跑一圈,或是坐在某处暗暗感慨流逝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