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高官席子鹏站了起来,从托盘上拿起勋章和肩章,走到年轻的女军官面前。
“感谢世州的信任,感谢伟大的时振州总元帅。”卢箫的军礼一直是标准中的标准,吐字也是刚硬中的刚硬。
那可是由席子鹏上将亲自颁布的勋章与肩章,让所有同僚羡慕得眼睛都红了。谁也不敢相信,少校军衔的年龄限制竟会因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女军官破例。
坐在大台中央的塔巴科夫早就料到了会出现这种气氛,食指指节点点桌子,冷笑一声。
“再怎么样,校级肩章也不会给年老的平庸人士。”
接过勋章时,卢箫看到了席上将眼中的欣赏与倾佩。但她丝毫高兴不起来,只觉得困在这铜墙铁壁之内的自己万分可悲。
就在拿到奖肩章的那一刻,卢箫意识到,世州的根本意识形态变了,变得比最凶猛的金雕还要恐怖。
“伟大的时振州总元帅。”最后,两人相对敬礼。
会场内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那一刻起,还不到27岁的卢箫成为了校级军官。
如果世州成功统一天下,她将载入史册;那是全世州,也是全世界最年轻的少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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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洋过海后,新组建的第十六集团军在澳岛北部海岸登陆。
这是只世州派出的众多部队之一,不过是最先派出的。
澳岛和新西兰岛毗连南赤联中心领土,又与旧欧的南美和非洲主要领土割裂开来,时振州认为必须率先攻打,速战速决。
战争进行到现在,卢箫发现自己已经不晕船了,不论在海面上漂浮多少天都不会,或许这也算一种被迫成长。
战争本身不值得高兴,但其中的一些细节总归令人高兴。
因为在二师六团的医疗部中,她又找到了那个令人安心的身影。
莫名其妙,那女人的肩章从下士变成了少尉,大概是克斯滨中校观察到了其医术的高超,给她多报了些功勋。
出众的人很难真正装成平庸。
很滑稽。
那个在不知名角落躲藏着的“达丽娅·科里科娃”不知不觉中就升了军衔,大概真正的“科里科娃小姐”此刻乐开了花吧。
第一个夜晚,趁着各团安营扎寨之时,卢箫偷偷找到了扮演军医角色很入戏的爱人。
看到神情严肃认真的,白冉先敬了一礼。她敬礼的方式依旧很慵懒,慵懒到像是故意挑衅。
“哎呀,卢少校晚上好。”
年轻的少校并未理会那句明显是故意嘲讽的问候。
“谢谢你陪着我。”她只想说这一句话。无论她们的关系亲密到什么程度,她都认为需要感谢。
“这么喜欢谢我?那你不如再谢谢我给了你钱。”
卢箫认真地点点头:“那件事我也该好好谢谢你。”
白冉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比起感谢,还是冲我叫‘无上的女皇大人’更令我开心。被世州最年轻的少校膜拜才是一桩真正的美事。”
“……”
卢箫算是发现了,自从晋升后,那女人就开始热衷于用军衔打趣。
“为什么你们家这么需要钱?安安去私立贵族学校了吗?不对,现在世州境内的所有教育机构都收为国有了吧。”
虽然白冉平常的作风嬉皮笑脸,但真到正经时刻,却能一秒变成严肃脸。这也是卢箫曾经很讨厌,如今却万分喜欢的特质。
卢箫顿了顿,如实回答:“因为我要养五个人。”
“你们家多了两口人?怎么回事?”白冉皱起眉头。
于是,卢箫讲述了去年夏天发生的事情。
从妈妈的身体讲到嫂子的狂热,从凯瑟琳的到来讲到噩梦一般的分娩,最后讲了讲卢平诞生与名字的由来。
一个个绝望心酸又不乏温暖的过往从口中流出,被美化得异常轻巧;但也正是因为这平静化的处理,反倒让它显得更加沉重。
听着听着,白冉的表情从疑问变成了惊异,再从惊异变为了钦佩。默契之中,她能猜出一切爱人经历过却隐去的细节。
最后的字音落幕后,两人安静了许久。
白冉温柔地盯着爱人的脸庞。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紧接着,她意味不明地问:“凯瑟琳看上去像是爱财的女人吗?”
莫名其妙。
“你要干什么?”卢箫皱眉。
白冉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绿眼满是调笑的狡黠:“我想把她的孩子买下来,多少钱都行。”
“……买卖人口是犯法的。”卢箫无奈,虽然知道这只是个玩笑。
白冉上前一步,不依不饶。
“信不信?我可以把她培养成最伟大的混蛋。”
“你是认真的?”
“像你一样聪明,但心肠跟我一样硬。”
“这……”年轻的少校脸颊开始烧。
看到她语塞的表情,白冉心满意足地收起了调戏。
“没关系,反正你的家人都是我的家人了。”
“你真的这么想吗?”
“你妈妈很喜欢我,也很照顾我,你嫂子也爱听我说话,安安也很可爱……她们确实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亲情。”白冉抬起眼,看向清朗的星空,瞳中倒映出了漫天星河。
卢箫很久没有感到这么高兴过了,发自内心的高兴。看着爱人的神情,心弦被拨出了最美妙的乐曲。
她再也忍不住了,也不管远处会不会有经过的士兵看见她俩,直接抱了上去。
猝不及防被主动抱住的白冉愣了一瞬,也抬了手,回应了那个温暖的拥抱。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该叫小卢“卢少校”了
第76章
幻觉。
在战场上的幻觉又出现了。纷飞的炮弹幻化成四散的烟花,炸出的碎片化成飞溅的涟漪;火光交织,惨叫连营,所有人都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南半球的交锋格外艰难。
旧欧的老狐狸们也学聪明了,就像在大和岛失去广濑彻平和哈鲁哈克那样,他们也派出一个个刽子手。
于是,世州不断有别的集团军的指挥官被旧欧的狙击手射杀。昔日亲爱的同僚一个个成为报纸上冰冷的名字,卢箫看到那些方块字的时候,没有恐惧,只有悲伤。
战争进行到这个阶段,一些人被迫卖命,一些人被迫在踏在别人的尸体上报名。
她同意人的平等论,但在战场上,高级指挥官必须比普通士兵的名贵。
战争越艰难,她越不能下战场。她一个人的阵亡,将是自己带领军队的千千千万万人的死亡。
所有表明身份的配件深藏起来,她禁止下属向自己敬礼问好。她像普通士兵一样生活在小而普通的女兵营帐,和大家吃在一块,睡在一块,抛掉所有通常都有的特权。
一个月内,集团军内已有两名指挥官在战场上被针对,一个已经丧命,一个险些丧命。
但卢箫从来没遇到过。
在性别刻板印象的优越论影响下,敌军很难想到,在这魔鬼的环境里,世州竟然敢用“娇弱又感情用事”女性当指挥官。
那是为数不多的性别恩赐。
**
时振州的“速战速决”梦在三月初破灭了。
两国的实力差距没有他臆想的那样大。北半球的大获全胜是因为调兵的难度,但进军到旧欧的南半球老家后,这个问题就不复存在了。
最重要的是,旧欧东洋社的南宫千鹤子终没有下台。
这样的结果不该是她感谢人民,而是人民该感谢她。人们只看到了她的妥协,却没有想到,换任何一个总统都不会比她做的更好;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她的理性与远谋在另外两政党的领导人之上。
时振州一直希望南宫千鹤子下台。
一旦激进的西洋社上台,以沃尔夫·费曼的秉性,一场激烈的变革将难以避免;而任何一种变革都会让旧欧内部变得混乱,方便世州趁虚而入。
可惜没有如果。
输掉了北半球战场、签下了不平等条约的旧欧,在南宫千鹤子的正确领导下平稳运行。
所以问题来了。
撤退还是前进,这是一个问题。
战争已经进行了一年多,消耗了不少人力物力,人民已经快到了疲惫阶段;但时振州自己又曾夸下海口,下级宣传部门也不断配合,给人民描绘了不少美好蓝图。
但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南半球的战场可能会以世州失败而告终。而世州一旦失败了,之前一年的努力就白费了,人民的失望也会加倍。
向来一意孤行的时振州别无选择。
始作俑者不能认错,一旦认错,其权力便会大幅削减。
卢箫不知道人民是怎么想的。或许很多人开始和自己的想法一样,但都选择去当沉默的大多数。
世州的体系已然牢固到可笑。
所有政府官员都是时振州的爪牙,任何他不信任或有可能提出异议的人都被罢免。于是到这种程度,从上至下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时振州是错的,也没人不敢不照他的旨意去做。
澳岛中心气候干燥,大片沙漠将无望衬托得更加无望。
但卢箫终究是卢箫。
她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