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到救火现场就是程浩的邻居,他见我俩跑了便一口认定是我俩放的火,其实这也没冤枉我们,即便我们是无意的。程浩被大爷爷打得上蹿下跳,而我则是被打了几下屁股,像是走个形式,大爷爷没下重手打我。
程浩说:“小远,你天生就长得招人疼,每次挨打的都是我,明明你也是共犯,可没人真舍得打你。”想想也是,妹妹从小到大都挨打,可我几乎没被打过。
其实我知道自己和程浩是很像的,他敢做的事情我也敢做,他不敢做的事情我也敢做,但大人们总也以为是他带坏的我,要不然程浩也不会老说我长了副会骗人的皮囊。我知道他说这些话的没有其它的意思,他不会向大人们告状说我也怎么怎么样,总是在被教训过来后才会来对我说这些。平时只要有人来欺负我,第一个冲上去的人便是他,也幸亏有他,小学三年级后,几乎没什么人欺负我。
后来从父亲那得知,大伯母得了肠癌,并且是恶性的。大伯坚持要治,说哪怕是倾家荡产也要换大伯母三五年的命,高额的手术费不久就将程浩家的家底掏空了,大伯父那会儿已经当上了酒厂的经理,他是靠着这份工作在救大伯母的命。他不仅要上班,还要照顾病人和孩子,两头不能兼顾这才全家搬到了镇上。
坐车去镇上,其实也不过半个小时,可就是这半个小时的距离使我不得不半年才见一次程浩。寒暑假他才会回乡下待上一段时间,但也只是待上几天就又回去。虽然他一回来我就跟在他身后,但他的变化却让我觉得自己与他的距离越来越来,我觉得他正渐渐的在疏离我。他有自己的秘密,大伯母不久于人世的阴影催促着他成熟,我越发跟不上他成长的脚步了。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大伯母第二次手术过后,母亲提着脑白金去镇上探望,我也闹着要去,母亲便将我带上。那是我第二次去程浩镇上的家,也许是我也已经长大,房子比记忆中还要小上一些。程浩一个人住在里间,外间大伯父和大伯母住,所谓的厨房是用泡发板在门口简单搭起的。见我们来了,原本卧在床上的大伯母起来了,听程浩说她已经好几天没起来过。中午吃饭的时候,大伯母说我们能来她很开心,饭也吃得多了些。
吃过饭,我和程浩去了里屋,母亲和大伯母在外间聊着天,大伯父则上班去了,临走前还去门旁边的小店给我买了包曲奇饼干。我将曲奇分一半给程浩,可他却没要,这种事情在我俩之间很少发生,见他不吃我也不想吃。
程浩的房间有些漫画书,桌上还放着随身听和几盘磁带,英语磁带还是崭新的,可那几盘音乐磁带表皮都被磨得发白,原本贴在上面的曲目纸也已经不见。他问我要不要听歌,我点了点头。
在那之前,我几乎没听过流行歌曲,上初中后,听班上同学唱得最多的无非是电视剧里面的主题曲,所有人都喜欢将歌词抄在本子上,上课下课唱,也不知道有没有跑调。程浩说这里面都是孙燕姿的歌,我们一人一个耳塞,每换一首他便告诉我歌曲的名字,并且还会跟着哼上几句。我们在里屋待到傍晚,磁带里的歌来回听了好几遍,我俩就靠墙坐在他那张小小的钢丝床上。夕阳透过窗子照了进来,我这才来得及发现程浩已从我记忆里的那个孩童蜕变成了少年的模样。细碎的刘海落下来半遮住他青涩的眉眼,他脸上出现了许多我未见过的陌生表情,那时我竟然完全不知道这些表情由何而来,只被这突然的改变吓到,像是瞬间失去了什么。
走的时候他将那盘听了一下午的磁带给了我,还有几张破旧的歌词纸。回去的路上,我跟母亲说英语好难学,老师让我们都买个随声听,母亲爽快的就答应了。因撒谎而心虚的我一直低着头不敢再看她的表情,口袋里揣着的磁带也不敢让她看见。
母亲不仅给我买了随声听,还有英语磁带,我知道那两盘磁带的命运肯定同程浩的一样,永远没有被放进随声听转动的那一天。每天夜里,我都在被窝里听孙燕姿的歌,后来也用零花钱买了些其它的,但听来听去还是觉得她的歌好。
妹妹和我有着不同的爱好,我们彼此为对方守护住秘密,我的床底放着几十盘流行歌曲的磁带,她的床底则放着一大箱子书店处理掉的旧书。有时候我俩会换着来,都是文字的书看久了眼睛会痛,所以偶尔就挑些有图画的口袋书来看。那些漫画的作者多半是台湾的,都是千篇一律的爱情故事。对于那个年纪的我们,什么书都愿意看,就是除了课本。有一段时间,程欣弄过来的书不再舍得给我看,她越是神秘我便越是好奇,趁着她不在我便偷偷拿了一本。
那本书一看完,我又偷偷的放了回去。第二天早晨起来,我发现自己遗精了。那年,我十三岁。
事隔这么多年,我依然记得那天晚上我梦见了什么。就是我去程浩家那天的情景,我与他同坐在钢丝床上,梦里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只有他那张静默的脸被无限放大,使得我在梦里产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悸动。我并不知道那是因为什么,只是从那天以后,记忆里的程浩变了。
可能是桑椹吃多了,我的牙变得脆弱不堪,有次吃饭不小心咬到了石子,将牙齿磕掉了一半,疼得我眼泪都掉了出来。那时我住着校,一个星期才回家一次,牙齿磕掉那天是星期三,接下来的那几天里我只能吃些流食,只要吃硬的东西,半边脸都跟着疼。终于忍到了星期六,回到家我便同母亲说了这事,她带我去了街上的牙科,好在没发炎,当天就将牙齿给拨了。
回到学校后,吃饭时不小心将刚拨过牙的伤口给咬烂了,嘴巴里瞬间冒出了血腥味。问班里的女同学借了镜子来看,才发现那伤口天像个小小的喷泉一样不住的冒血,等不到星期六我便回家了。看着我一会儿吐一口血水,母亲心疼得将牙医数落了一阵,说是他没将伤口处理好。任凭母亲怎么说牙医也不回嘴,只是不停的赔礼道歉。这牙医和我一样戴着副眼镜,三十岁出头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他给我弄牙的时候我就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倒不是说他的眼睛有多好看,只是他一整张脸挡在我眼前,又戴着口罩,我不看他眼睛又能看什么?
一给我敷上药,血便不流了,他再三叮嘱最近几天不要吃硬的东西,免得又给咬伤了。我为自己不敢说实话而感到羞愧,不敢再看他,只是不住的点着头。
自从失去一个大牙后,其它的牙齿也渐渐露出病兆,之前医生便说我的牙齿有几个已经被虫蛀了,需要赶紧将坏的磨掉,母亲觉得他这是想多赚钱于是没让他治,后来我一直闹牙疼了,他才又带我过去。
有两颗被虫蛀得不深的牙在当时就弄好了,另外一个蛀得有些深,磨到了牙神经,医生给我敷了杀死牙神经的药,说是三天之后再来补。母亲说她下次就不再陪我,让我自己过
来。
事实上,母亲为她做出的这个决定后悔了很久,她甚至觉得如果当时能够抽出一点时间来陪我,那我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有安慰她的立场,却没有再提起这事的勇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不断自责,不断为补偿而放任着我。
星期天晚上要上晚自习,正是上完药的第三天,我打算将牙补好后再回学校。为我补牙的医生似乎忘记今天我要来补牙,五点钟去的时候他的店门已经关了,我知道他就住在楼上,便在楼下喊了几声。很久之后才见他将门打开,一靠近,我便闻见了他身上的酒气。他红着眼睛问我要干嘛,我指了指自己的牙齿说我是来补牙的,他这才放我进去。
我刚走进去,他就将门给关上了,以为他只是不想再接客便没多想。同之前来的几次一样,他让我躺到那张补牙床上。这次他给我查看牙齿的时候没有戴口罩,烟和酒混合的气息薰得我一直不愿呼吸。我也不愿意再看他的眼睛,就闭着眼回应他的问题。
嘴里冰冷的治牙器具终于拿了出来,我如释重负的睁开眼,将口水吐了出来。准备起身的时候,他单手又将我压了下去,还来不及惊讶,即将冒出口的疑问被他接下来的举动给吓了回去。他一只手扣住我的脑袋,另一只手束缚了我的双手,我睁着惊恐的双眼看着他的脸慢慢贴进我,鼻尖里传来阵阵令人作呕的臭味。他就像只狗一样舔过我的脸我的嘴巴,我喊了起来,可下一刻他就捂住了我的嘴,用腿压制了我的全身。
他狠狠的扇了我几个耳光,并让我不许再喊,他不再用手捂我的嘴,而是将一坨棉花塞进了我的嘴里,任凭再怎么挣扎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那时我才深刻体会到在程浩面前如同孩童的我在一个成年人面前更是同一只小鸡,我在心里拼命的喊着,哥,哥,哥……我期望着他同以前一样,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能立马出现在我的面前,将那些欺负我的人全都打跑。我很疼,真的很疼……
我又开始喊他的名字,程浩,程浩,程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