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又苦笑道:“你我之间,放眼天下坐而论道的那个,不该是我。”
“我固然满心满脑子都是龌龊之事,肉身欢好,可我现在又不知道怎么做,也不会沉溺此道。我母亲教导过我,你也教导我,凡事要克制己身,不要过于沉溺,唯有坚固道心,明了崇高的目标,持之以恒……”
程锦朝又是那个克制的正经淡然的样子,可惜明尘什么都看不见,只知道程锦朝认真地说了这么多,身子还在颤抖,紧紧地扯着她的衣裳,像是怕她。
明尘很久都没有说话。
可程锦朝看见明尘深深呼吸,淡蓝色灵力终于全然舒展开来,像海浪渐渐拍岸,顺走她的金色灵力,徐徐运转,她一瞬间又体会到明尘的心情,仿佛又变作了她,彼此互换了处境,灵力奇妙地融为一体。
身体仿佛一股水流,被蒸发在空中,身子支离破碎地逸散,念头也渐渐飘散。
然而,心念中,有一丝明尘的心思被她捕捉到了,仿佛那只是随风的一片叶子,落在她头顶,她才捡到,又迎来了无数片叶子,那些念头纷繁复杂,一齐流向她。
而与此同时,她自己那飘散的也像扑簌簌的落叶,飘向了明尘。
意念不分彼此地杂糅着,像是第一次读玉简,被那所有信息同时涌入脑海。
从来没有这样过,她不再是短暂地体会明尘,而像是变成了她,借着她体会了黑暗,体会了她自己坐在腰上沉甸甸的分量,被自己的尾巴挠过脚踝,探在腰间,而同时,她仍然是她自己,体会着被自己包围着的困惑与愉悦,心情陡然爬升至云巅。
而在明尘传递而来的诸多念头中,她忽然领会到了来自她自己的意思。
着实怪异,这念头是绕的,是体会到了明尘对她的体会。
她不再问,一切便自然浮现在脑子里,合二为一,每条尾巴都变得听话,被淡蓝色灵力驱遣着,挑开了她自己的衣襟。
打她,明尘自己觉得痛,于是只捏住了她的脖子,轻轻卡在手心,全然比不上先前的力气,却因为二人合一的双重感受,叫狐狸一下子叫出了声。
念头几个来回,最终还是她的身体占据了主动,取走了明尘的念头,在彼此不分的修行中,金色灵力终于占据上风。
“打我……”程锦朝低声哀求。
因意念相连,明尘不会对她下重手,疼痛中颤栗兴奋的狐狸有些发癫,快意传递到明尘身上。
明尘陡然绷紧了身子,像易被撕碎的纸被揉皱了。
她被明尘抓到面前,她口中叼着明尘的竹杖,放在二人之间。
半掩的衣衫中钻出一只苍白的手捏住了那柄竹杖。
随之而来的便是疼痛,疼痛伴随着剧烈的快意,她屈身受罚。
意识中挑挑拣拣,将疼痛留给自己,快感推给明尘,是以肉身代偿。
在诸多繁杂的交换的缠绵的灵识中,明尘终于答应了。
“我会吞噬你,杀了你。如你所愿。”
狐狸终于做了她最僭妄的一件事,她叼着杖头,让过鞭打,膝行在明尘身前,抬起脸来,勾向了明尘的腰带。
明尘在哭,为了那痛苦而无可回避的死。
悲伤是双重的,她终于作出决定。
“您不会失去我,即便我是这样——我也——”
腰带落下,挂在了狐狸的耳朵上,狐狸只是微微晃了晃头,露出了尖尖耳朵上的银白的耳坠。
尖牙扯住了腰带,四条尾巴陡然炸开,徐徐伸展。
第143章 天衡篇23
竜州多树,能生产出极好的纸张。
那纸张是被扶柒带回来的,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清香,狐狸撑着脸推开纸张,在藏书阁长老的法力下,纸张逐渐显出竜州的地图来。
狐狸耳朵微动,有些欣喜:“多谢长老,我这便回去复命。”
她把纸张一卷,那长老欲言又止,程锦朝察言观色,微笑道:“长老有话叫我给宗主递过去么?”
“倒也……不是,只是,狐王活着么?”
“是啊!”程锦朝声音轻快,好像之前不是她被狐王扯着“死”了似的。
藏书阁长老冥思苦想,捋了捋胡须,到底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程锦朝回去复命。
归一看程锦朝,程锦朝却不看她,只把地图摊开。
扶柒定睛望着,归一抚摸地图,沉默片时,灵力萦绕在纸上,在竜州地图上,渐渐晕开了几团脏污似的一个个点,零星地排布在森林中。
“竜州归我管的妖,都在这里了。”
收回灵力,归一面色冷淡,仍然不错眼珠地看着程锦朝,程锦朝有些恼火,当了个促狭鬼:“你小时候,我姐姐还抱过你呢,这么说,我也算是你小姑姑……”
归一翻了个极大的白眼,终于是不再瞪她了。
古蛟王把竜州的妖族统统卖了出来,出卖了自由,换取了除妖行动再次绕过竜州的特权,不必被杀,但这些妖都不得狩猎,未经允许,不得擅离族地。
对那些小狐狸的安排,则是把它们派去藏书阁做杂役,你也不能指望一群小孩子能够知道什么重要的情报,最多不过是问出了狐族族地,又清剿了一批妖族罢了。
这些事,在狐王和程锦朝活着这件事面前,都显得无足轻重。
第二件事,便是宗门新来了一头龙,镇守宗门,是扶柒带回来的。
这两件事的中央正对着地图互相看了一眼,归一心里含着几百句“原来真是上赶着给明尘当狗”没有说出口,只是每次瞧见程锦朝,都多看两眼。她是大妖,这天衡宗中,除了那老龙之外,能有什么共同语言的,只有程锦朝一只算有资格,可对方卖得甘心跪得乐意,不光如此,和天衡宗众人关系良好,归一在天衡宗坐立不安,只能以瞪程锦朝来排解愁绪。
久而久之,程锦朝也理解了,走到她面前格外平心静气,是要做个榜样。
可她的处境,对所有归降的妖来说都不具有参考性。
那天,久久未发声的明尘终于给全宗一个交代,交代中提到程锦朝是这样:
“……锦朝决意献出开天圣书,自毁灵识。既得了这天道之证,我与狐王唐若的战斗近在眼前,然而此次战斗不同往常,不必毁伤他人性命,仅仅是大道之争,胜负未尝可知……”
取开天圣书的事终于提上了日程。
不同于之前莽撞撕下血色灵力那般容易,此次内府中只有金色灵力,而程锦朝与明尘又有实际意义上的双修关系,因而方法变得极其复杂,此事只有执教长老等极少数人知道,所以外界并未仔细琢磨过是如何个“献出开天圣书”,也不知道程锦朝的日子是肉眼可见地变少,见到她,仍然如常。
包括子实,明竹等人,一个是碎嘴子叽里咕噜地说些怪话,一个是老学究,看她大难不死很有后福,那浑身都是宝,是该拿来研究研究。
唯独霜云知道内情,但霜云的嘴巴紧闭,和任何人都很少亲近地吐露什么。
程锦朝在明尘研究如何在双修的情况下剥离灵力的时候,在弟子们的陪同下,分别去了几个地方,去了离星城看望了阿素,阿素正为了成为一名事官而准备考试;回熊心城看了母亲和生虎跃海,因天衡宗的政策,母亲变得格外忙碌,虽然她并不懂如何教导修行,却懂得如何教导,俨然成了学堂之长,城主翻遍了典籍,最终翻出个合适的名头给她母亲程素年安上了:程校长,生虎与跃海再次被拔擢回宗,可是此次他们还是决定留在城中做守城的军长;还有北州,她去看望了从前教过医术的那些少年,还替明尘看望了秋娘,秋娘如今的日子很好,虽然只有独臂,却靠着人缘好,会操持,支开了个茶摊儿,不赚几个钱,全是听南来北往的一些人说故事,自己再把故事说出去,一群从前女闾中受苦的女人们日日聚集着聊天,也是个暖和的消遣去处。
在北州,她还听除妖先遣队的明符提起,先前张弓城那叫小狗的女孩似乎来过这里,但又往南走了,但他给了她印信,仔细一查,上一次小狗出现是在定州,三日前,看来小狗的旅程还算顺利。
回来后,她掰着手指,把每个好友的事都说了一遍,对着打坐的明尘嘀嘀咕咕片刻,又忽然意识到:“啊,我忘记去张弓城瞧瞧,也不知道南迁的人们恢复得怎么样。”
“真要探望这么细致,你游历出来,给哪个妇人接生,替谁家小孩捉猫,都要一一去看一看了。”明尘淡淡开口,灵力缓缓一收,引动程锦朝的灵力也微微一颤,意识到这一个循环结束,才大着胆子凑上去。
“或许是特意留给你看的,待到你赢了,自然就替我知道了,那时我便也知道了,心里就不担心。”
“你倒想得开。”
明尘淡淡地伸手,程锦朝蓦地低下头,把自己靠在明尘怀中。
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靠在明尘怀中,微微闭着眼,安然地享受。
灵力缓缓纠缠成一团,那淡蓝色灵力仍然扯着她的,情况渐渐不同了,那淡蓝色灵力慢慢地伸出细小的分叉,很不留情地一点点地啃噬着她的金色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