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姝跪趴在地上,捂着右臂,唯有惨笑。
从小比武,常姝争强好胜,从未相让,因此,周陵宣竟从未胜过常姝。
如今却不一样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救你了。”她苦笑道。
“你!”周陵宣听见这话,大怒,似乎就要挥剑!
他之前一直克制着自己不要亲手杀了常姝,也未曾下旨赐她自尽,是因为他明白,天下人皆知,常姝曾不惜性命救过他,他若亲手杀了皇后,只怕会受千夫所指!更何况,常姝和常宴、常辉不一样。常宴、常辉都有所谓的罪证,而常姝没有。
他可以罚常姝,可以废常姝,却绝不可以杀常姝!就算下旨赐她自尽,只怕也会惹人非议。
因此,他要宽恕常姝,展示君王宽宏大量的一面。也因此,他只会偷偷下毒。
可如今不同了。今日的常姝,竟敢剑指君王!
如此,刚好有了理由。
常姝闭了眼,笑了。
她终于可以解脱了。
“周陵宣,”她语气平缓,眼里一点光亮也无,“杀了我,一了百了。日后史书工笔,想必这定是一桩清清白白的美名。”
她声音虽不大,可很显然,围在周围的侍卫都能听见。
周陵宣气急,握着剑的手就要挥下,远处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陛下且慢!”
是陈昭若的声音。
周陵宣的手一顿,看向远处。
常姝也睁了眼,只见是单薄虚弱的陈昭若,正迎着北风,扶着青萝,一步一步艰难却又急切地爬着台阶。她满面病容,苍白无力,步伐不稳,几次险些摔倒,却仍拼尽全力努力朝这边走着。北风呼啸,她的长发便在风中凌乱着。
周陵宣一愣,握着剑的手垂了下来。
常姝看着步履艰难的陈昭若,心中满是不解:“昭若啊昭若,你为何来此?”她看见了陈昭若那虚弱的模样,竟是一阵心疼。
只见陈昭若终于来到了台阶之上,来到了帝后面前。周陵宣张了张口,似要说话,却见陈昭若一下子跪倒在地。
周陵宣的脸更加阴沉了:“昭仪是想为皇后求情?”
求情?这时候求情,不是送死吗?常姝心里想着。
而陈昭若的反应似乎印证着常姝的想法。陈昭若摇了摇头,跪在地上努力地直起腰板,对周陵宣道:“妾身并无此意。”
常姝听见这话,一时竟不知该作何感想。
周陵宣奇怪:“那你不好好养病,来这里是做什么?”
“此处人多眼杂,还请陛下移步殿内,妾身会将一切告知陛下,”陈昭若说着,用她那水灵灵的眼睛看向周陵宣,认真又温柔地说道,“陛下,妾身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她的语气魅惑,正是周陵宣最抵抗不住的。
周陵宣听了,点了点头。他握着剑,上前一步,从地上扶起陈昭若,搂着她的腰便向殿内走去。
路过常姝时,周陵宣斜眼看了看她,脚步停了一下。陈昭若见状,忙道:“陛下,让皇后也一起来吧。”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周陵宣问着,也是常姝想问的。
只见陈昭若咬了咬牙,道:“妾身要让皇后听个明白。”
周陵宣想了想,允了。
常姝被侍从无情地从地上拉起,拖进了宣室内,绑缚好了。
大殿的门关上了,昏暗的日光从窗子里透了进来。常姝从地上勉力爬起,努力地在这大殿之内站稳,却见到高座上周陵宣正把陈昭若揽在怀里。
常姝见了,唯有冷笑。
周陵宣问陈昭若:“爱妃究竟想说什么?”
陈昭若眼圈一红,道:“妾身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妾身以为,陛下不能让皇后这般轻松地死去!她、她应该在这世上受尽折磨,生不如死!”陈昭若说着,声音都在发抖。
常姝听了,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周陵宣也懵了,看向常姝,狐疑地道:“寡人记得,你二人从前关系很好。”
“陛下当真这么以为吗?”陈昭若低头苦笑,缓缓道来,“妾身从前寄人篱下,妾身的姑母在常府更是没有丝毫地位,去攀附常府的大小姐,是迫不得已。”
陈昭若说着,复又抬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周陵宣:“妾身如今想着那些日子,只觉得委屈。”
这话说着,倒是引起了周陵宣的共鸣,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陈昭若说着,双眼通红地看向下面的常姝,哽咽了一下,道:“如今,妾身又险些因皇后丧命……妾身咽不下这口气!”
周陵宣听了,心疼地伸出手去,给陈昭若理了理她的乱发。
“原来,这么久了,你一直是这样想的?果真,是我看错了。”
座下传来常姝沙哑颤抖着的声音。陈昭若听了,心中一阵抽疼,不由得闭了眼。
“贱妇,住口!”周陵宣骂着,就要传令。
陈昭若自然知道周陵宣想发什么令,忙按住周陵宣的手,认真道:“陛下,妾身有一不情之请。”
“讲。”
“请把皇后,交由妾身处置!”
“什么?”
陈昭若看着周陵宣的眼睛,坚定地道:“妾身定会让皇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妾身想让皇后成为妾身的玩物,就像当初在常府时,妾身好似皇后的玩物一般。”
常姝一直立在座下,呆呆地听着。
周陵宣看了看陈昭若,又瞥了眼常姝,最后还是把目光移回到陈昭若身上,宠溺一笑,道:“依你。寡人从来没想到你竟然这样记仇,”说着,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寡人喜欢。”
陈昭若低头,浅浅地笑了。笑容中却又不可察觉的苦涩。
比起杀妻,废了皇后幽居别宫似乎更为体面一些。
“不过,这该废的皇后还是要废的。”周陵宣说着,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诏书。想来,没多久,天下人都会知道常家的罪行了。
“爱妃先回昭阳殿吧。不多时,寡人命人把这贱妇给你送过去。那时,她名义上幽居昭阳殿,实则任你处置。”周陵宣道。
陈昭若应了个“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扶着青萝就要向外走。可路过常姝时,她的步伐明显慌乱了。
“陈昭若,”常姝轻声说着,声音里尽是心死之后的淡漠,“我真后悔认识你。”
“那又如何?”陈昭若强笑着,做出一副得意的模样,可声音里难免带着些心酸,“从今以后,你是我的了。”
原来,常姝离开椒房殿后,追她的侍卫不知要往何处去,便兵分两路,一路来了宣室,另一路去了昭阳殿。
陈昭若彼时正在榻上坐着,盖了个毯子,喝着药,忽然只听殿外乱哄哄的。
“怎么了?”她问去门外察看情况的青萝。
窗外的青萝慌乱地答道:“没事。”
可她还是从窗外的喧哗中听到了只言片语,不由得一惊,手里的碗掉落在地,翻了一碗的药。
周陵宣竟然要毒害阿姝!
而阿姝、阿姝竟然提着剑,一个人去找皇帝了?
她不顾病体,从榻上起来,跌跌撞撞地就要向外走。屋内的宫女连忙扶住她,只听她喊着:“青萝!”
青萝躲不过去了,终于进了屋,低头道:“主子有何事吩咐?”
“你心里清楚。”陈昭若道。
“不可!”青萝忙道。
陈昭若红着眼,道:“这次你若拦我,休怪我从今后不认这主仆情分!”
青萝一愣,低头苦笑:“主子,奴婢万万没想到,主子会为了她说这样的话。”
陈昭若低了头,哽咽了一下,道:“她没了,我也活不成了。”
“好、好,”青萝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道,“奴婢帮主子安排。只是主子要明白,这次求情,绝非小事。万一主子失败,只怕我们的心血都要白费了!”
“谁说我要求情了?”陈昭若反问。
她说着,苦笑:“只怕,她要恨我了。”
46 第46章
陈昭若从宣室离开后,周陵宣手持着废后的诏书来到了离常姝一丈之远的地方,拿着那诏书在她面前晃了晃。
常姝看着周陵宣,心如死灰。
周陵宣叹了口气,假做怜悯地说着:“寡人本想着,让你以皇后的仪制下葬,也算全了你的夙愿。可没想到,你还是一样的倔。”
“我不稀罕这个皇后。”她冷冷道。
“也好,”周陵宣收起诏书,道,“反正你从来就不是个真正的皇后。犯下这样的罪过,能留你一命已是寡人的恩典。从今以后,去昭阳殿,做个奴才,多好。”
常姝只是红着眼看着周陵宣,眼里尽是愤恨。
“陛下!臣有事启奏!”又是于仲的声音。
“进来吧。”周陵宣说着,回到座上,放下诏书,坐端正了。
于仲从门口进来,似乎看了一眼常姝,又直向周陵宣面前走去。
“陛下,臣派去廷尉府传诏的使者说,罪人常宴想见陛下最后一面。”
“不见!”周陵宣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回绝了。
“陛下,”于仲低下头,劝道,“陛下还是……去见一见吧。听说常宴在狱中已绝食多日,怕是活不到行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