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树从小就傲气,看着乖乖巧巧多懂事的孩子,其实脾气比谁都冷,刘怯想听的那句“大哥”,到现在都没听嘉树喊过,即使自己以前帮他揍了那么多人。
江嘉树从小到大都特能招风引蝶,小时候,很多小女生少女情怀泛滥,喜欢嘉树这种美少年类型的男孩,于是运用蹩脚的演技,明里暗里送秋波。
刘怯当时以为自己嫉妒江嘉树,暗地里把那些隐性迷妹挨个儿教育了一遍,警告她们离江嘉树远一点儿。现在看来,确实是嫉妒,不过不是嫉妒江嘉树,分明是嫉妒那些那么小,就能明正言顺表明心意的小女生。
刘怯只能等,等他愿意开条缝儿。
第30章 案件(一)
念明事务所最近接了个大案子,好巧不巧,对方原告代理律师就是张卿言。
李淮南面带微笑地送走大金主委托人后,转身脸皮就耷拉下来,一副讨债鬼的模样冲进公用办公室,急匆匆的扣击桌面,紧急召集大家开会。
诸位同僚纷纷唉声叹气,拖拖拉拉地进了会议室。紧急开会意味着“又要被迫加没有加班费的班”,加班之余,还要面对无耻之徒李淮南尝到甜头之后笑容满面的老窝瓜脸,最令人发指的是,这张笑容满面的老窝瓜脸还会跟你说,“今天又是充实的一天吧!。”
江嘉树脚步匆匆地抱着一摞资料,就近摊开一页页翻看,拿出当年面对沈鱼骚扰时不动如山的态度,视主座上的李淮南为无物。
李淮南像是看不到周围愁云惨淡的一张张脸,老窝瓜脸上写满凝重,活像打了霜。李淮南看大家都入了座,激昂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双手撑在会议桌上,努力做出最严肃的表情说“这次是个大案子!”
身高六尺的中年男人双手撑在桌子上,一脸严肃的抬头环视一圈,似乎是在鼓励着什么。可惜,在座的各位没有一个有闲工夫接一个大——案子。
李淮南眉毛皱起,不得已开始加价,谆谆诱哄说“接这个案子的话,手上的其他案子可以暂时放一放。”
各位同僚低头的有之,瞌睡的有之,抓紧一切时间补资料的有之,看着李淮南眼神空洞发呆的有之,就是没有一个主动站出来“先天下之忧而忧”。
李淮南已经急了,一只手突然重重搭在身边人的肩膀上,语气急促地继续加价“接这个案子的我给放两天假!”
这可谓是铁公鸡拔毛,茶壶里出元宵,出了名只进不出的人居然舍得放两天假?大家能混到这种地步,都是聪明人,这铁公鸡拔一根毛,自己肯定要还两根,哪个不要命的敢接这根毛。
江嘉树捕捉到“两天假”,终于从成摞的卷宗文献中抬起头来,有些茫然的问“真的放两天假?”
李淮南看终于有个应声的,小跑几步冲过去,冲到一半折回来抓过这份案子的资料,再冲过去把他一把塞到江嘉树怀里,语气激动“接了这个案子立刻给你放两天假!”
江嘉树沉吟良久,掀开资料打算看看情况。随意看了一眼,视线就挪不开了,聚焦在白纸上的三个黑字——张卿言。
江嘉树阖上文件,自然的放在自己那摞东西上,语气平缓疏离的说“这个案子我接了。”
李淮南简直想当众转几个圈,这江嘉树也太十全十美了,能力全优脾气全优还这么能接烂摊子!简直是……是上天赐给他的摇钱树!
江嘉树抱着那摞东西走到自己位置,在旁人眼中他和平时别无二样,江嘉树自己知道,他的腿在抖,他的心脏在兴奋,他习惯性的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内里其实一团乱麻。
江嘉树闭上眼睛,再睁眼时,已经一片清明。他把那份最上面的文件藏在桌子最下面抽屉的最底层,上锁。
江嘉树平时像拼命三郎似得工作,现在进化了,变成了拼命六郎,用一种令人恐惧的速度消灭自己的案子。
过了几天,江嘉树终于把那些零碎的东西做完。他拿出那份文件,一页一页,慢慢看,一个字儿都不想漏。
这份案子确实是大案,全城轰动的大案。
被告是个校长,罪名是多次猥亵且涉嫌拘禁——一名八岁女童。
江嘉树看完文件,低声笑了两声——坏人戴起伪善的面具,扛上在风中呼啦啦作响的正义的大旗,指向自己。
而自己,站在人民与道德观的对立面,面貌丑恶,指着一只似人非人的禽兽说它情有苦衷?
不可笑吗?
蒋嘉树和委托人进行谈话,两人坐在茶楼雅座。
委托人一身质地考究的深色西装,面目温和的脸上架着一副银丝眼镜。
委托人未语先笑,与嘉树握手后主动自我介绍,“江先生您好,鄙人姓蒋。”
江嘉树回“蒋先生您好。”
蒋校长为人处世极为周到,与江嘉树事先浅谈几句话外之事,语句有礼知节,又不过分圆滑,颇懂人情世故。
寒暄过后,进入正题。
江嘉树根据资料,直白地提了几个辛辣的问题。
“所谓猥亵,究竟到了哪种程度?”
“对方有什么证据?有没有目击证人?”
“何谓拘禁?”
蒋校长面容平和,端起青花瓷杯浅缀一口,有种说不出的气度,像是来和朋友聊一聊围棋书法,谈一谈品茶作诗。
一口茶水润润嘴,依旧是副笑模样。
“只是摸了摸□□,也没真做什么。”
“没有证据,我做事比较周到。至于证人吗,应当是有的。”
“那个不叫拘禁,不过是小姑娘没地方去,我给她个地方住。”说到这时,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笑意渐深。
说完又端起茶杯,缓缓送至嘴边。
江嘉树拿着一只马克笔,边听边在资料上面写写画画。
江嘉树低着头,过长的刘海微微遮住眉毛,露出一双极长的睫毛,以及瘦削的下巴。
蒋校长无意抬眼,似乎被美色所迷,松弛的嘴角勾起一个极轻的笑,又低头喝了一口茶水。
两人谈了一下午,江嘉树的资料又丰富不少。两人起身准备离开时,蒋校长突然叫住江嘉树,带着银丝眼镜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江嘉树的脸,伸手在他唇边抹了一下,接着伸出手指,示意江嘉树“你看,从哪里沾到的脏东西。”
江嘉树身形一僵,看见校长手上沾染的渣滓,微微皱眉,然后释怀,说“我也不知道从哪儿粘的。”
江嘉树循着资料给的信息,找到了那个女生之前所住的地方——一个贫民区。
女孩之前和姥姥住在一个大杂院儿里,里面都是苦命人,谁都不比谁容易几分。
江嘉树走到那间小破屋门口,门尘封数日,积了一层灰,门上没有锁,江嘉树尝试着推门……推不开,使劲一推门才开。
屋里东西乱七八糟,破碗脏盆随处可见,甚至里面没有一张像样的床,一张破床垫上摊一层破棉花,就是床。
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一个几岁的小女孩,就生活在这种地方。
江嘉树翻开堆砌凌乱的东西,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有用的,结果搜寻一圈,只白白把自己一双手染脏了。
江嘉树去院子里仅有的一个水龙头洗手,一个大妈凑过来,期期艾艾的问“你是…来帮…小周末的吗?”
大妈腰身圆浑,系着中书一行“太太乐鸡精”的围裙,搓着手恭身询问。
江嘉树想了想说“我是来调查事实的,您可以把知道的都告诉我。”
大妈眼睛一亮,颊边两处高原红激动地抖动,操着一口浓重口音的普通话,磕磕绊绊地交代事情经过。
整理一下就是,这个女孩命运多舛、父母双亡,跟着自己唯一的姥姥生活,两个人穷的叮当响。
年迈的姥姥想让自己孙女去上学,可是他们没有钱,怎么办呢?
姥姥带着女孩儿跪在学校门口,见人就磕头,磕了几十个头,把校长磕出来了。校长人摸狗样的请他们进了办公室,跟他们讲道理,总之就是我们学校不能接收你,你们另择良校吧。
姥姥一听,这可怎么行,跪下就嚎。什么“青天大老爷啊”“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的活雷锋”全都出来了。小姑娘也在边上,跟着姥姥哭。
后来也不知怎么地,院长同意小姑娘上学,给她免学费,还没事儿给他补补课。
本来她姥姥还觉得自己碰上大好人了,哪知小孙女没几天哭哭啼啼的回家了,说她下面疼。
她姥姥本来就有心脏病,这一看,一口老血吐出来,没一会儿就上西天了。
小姑娘姥姥一死,就真成野孩子了,蒋校长衣冠楚楚的过来,出钱给她姥姥下葬,之后要带孩子走,小周末一见校长,哭的都岔气了。大家也不知道情况,以为小孩儿哭的是自己姥姥,没管她愿不愿意就让人家给带走了。
后来一个冷冰冰的大律师过来了解事情经过,大家伙儿才知道那个蒋校长是个什么东西。老二家的还不相信,“蒋校长那么和善的人怎么可能搞出这种事,莫不是搞错了吧?她姥姥还是人家给埋的。”
人家律师冷哼一声,说了句“禽兽都在自个儿脸上写禽兽两个字是吧。”